彎腰桑樹不折腰

趙啟喜

初夏，桑葉旺盛，葉片綠得似翡翠，在陽光下似乎溢出油。在輕悠悠的煦風中，桑枝頭閃現出了一串串翠綠飽滿的果穗。這就是生長在我老家屋旁巖石縫隙的一棵彎腰桑樹。

每次回故鄉，總要靠近彎腰桑樹，勾起一些我對它的眷戀。桑樹在我老家不是比比皆是的樹木，略顯得有些珍貴。記憶中，老家巖石縫隙的那棵桑樹彎腰生長著，勁風呼不斷，霜雪摧不殘，一直婆娑地結出誘人的晶瑩剔透的青綠色桑葚子，一小串一小串的，沉甸甸的。桑樹是彎腰斜著長的，我們順著斜桿往上爬也就成了輕而易舉的事。起初爬上樹并不只是為了去摘桑葚子，總想著桑樹的樹冠里還藏著除桑葚子以外的什么稀奇古怪。大人們看到我們膽大爬上樹，心里緊張又生氣，正當我們爬在半空兒的時候壓抑不住自己的火頭大吼一聲“下來，快下來”，我們聽而不見，順著扭曲的樹干爬進了樹冠里，差不多整個人被樹冠包圍。大人們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驚慌，趕忙想著法來哄我們從樹上下來。這時，我們嘴中嚼著青澀的桑葚，嘴角淌著淡紅色的口液，“嗖-嗖-”幾聲就落了地。

夏日，桑果子熟透了，紅得發紫，極像蜜棗的顏色，所以我們又叫它桑棗。鮮紅夾紫，我們興高采烈地一顆顆啖著，不知是口水還是液汁，滴落地上，連樹下的泥土也被染紅了。有時，熟透的桑棗會在一陣大風后迫不及待地落到地上，落到地上一般都不會爛，我們一邊撿了送進口中，一邊蹦蹦跳跳地往地上的桑棗踩上幾腳，連自己的褲腳也會被汁液染得斑斑點點的，一身甜味。

《詩經》中說，“于嗟鳩兮，無食桑葚”。 這是勸小斑鳩切莫嘴饞貪吃桑葚，免得殃及自身。其實，桑葚是益壽延年的佳品。2000多年前，桑葚就已是宮廷的御用補品，既能當水果食用又可做中藥材。去年回家，年過八旬的父親樂滋滋地說，桑果現在成了俏貨呢，城里人還上門來收摘，價格還不便宜。他接著又說，隔壁村子的張二姨，種了一籬笆墻桑樹，每天都吃二、三兩桑果，現在已活到90多歲了，如今還在喂豬、上山采茶呀。我感嘆起來，桑樹的靈魂是那樣晶瑩剔透，博愛眾生。從一開始，它就躋身于野崗叢石，經風沐雨，獻身于蠶兒，化身于藥匣，一身正義，世間唯有這種大愛才能穿越世俗不為茍且。

我佇立在巖石旁，目光穿過夜色，彎著腰的桑樹顯得是那么偉岸而剛毅，沒有一絲低頭折腰的媚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