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茹
門外的聲響還沒有停止,轉動把手的聲音越來越急促,似乎耗盡了那人的耐心。胡風不由自主地咽咽口水,挪到王拓身邊:“你猜外面會是誰?”
王拓想了想,從床上跳下來。幾乎是同時,那窸窣的聲音停了。胡風剛想松口氣,門外突然發出震天的捶門聲。
咚!咚!咚!咚!
[1] 門要被砸開了。
胡風能想象到門外的人是用何種力氣捶門,而那人的表情又會是怎樣的猙獰。
他緊緊抓住王拓的胳膊,感覺心臟都要蹦了出來。他想和王拓說話,張開嘴,卻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
他被王拓嚇到了——原本陽光開朗的室友此刻渾身戰栗,臉上毫無血色,黑亮的眼睛里透著恐懼,整張臉扭曲到了可怕的地步。
幾乎是下意識地,胡風松開了王拓的胳膊。與此同時,門外傳來紛雜的腳步聲,一陣凌亂后,外面出現了詭異的安靜。
“孩子們,你們沒事吧?”E媽媽柔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我沒事,但是王——”
“E媽媽,我們都很好,您放心。”王拓打斷胡風的話,他已經恢復了常態,只是臉上仍有些蒼白。
“很抱歉嚇到你們,警報很快就會解除。在這之前,你們可以睡一會,晚餐時我來喊你們。”E媽媽溫柔地說,體貼地給了兩個孩子消化恐懼的時間。
胡風快速走到窗邊。外面漆黑一片,探射燈不知道什么時候關閉了,只能從微弱的人造星光里看到一些人影穿行在黑暗里,他們正在歸隊。
門外的人,就是基地發出警報的原因嗎?
胡風有些擔憂地看向王拓。從剛才開始,他就保持著埋頭的姿勢坐在地上,像一座雕像。
“你沒事吧?”胡風關切地問,心里卻覺得好笑,原來王拓的膽子那么小。
王拓沒抬頭,悶聲悶氣地說:“胡風,我真羨慕你。”
對于這驢頭不對馬嘴的回答,胡風表示很茫然。直覺告訴他,王拓的“羨慕”可能不是他理解的任何一種“羨慕”。
“你是被剛才的人嚇到了嗎?他已經被帶走了。”胡風決定做一回“知心哥哥”,“你有什么問題都可以跟我說,不行咱們就去找E媽媽。”
王拓終于抬起了頭。他笑著,眼神卻滿是絕望:“誰也幫不了我。”
[2] 胡風不是很能理解眼前的景象。
半個小時前,他還在羨慕王拓樂觀開朗又細膩體貼的性格,還好奇王拓的過去是什么樣的。半個小時后,他的羨慕對象坐在地上一動不動,渾身充滿了“絕望”的氣息。
胡風努力安慰他:“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能像我們這樣倒霉?但是我們的意識還存在,我們還活著,這樣就有希望,我們就很幸運——”
“胡風,”王拓打斷他的話,“我回去過。”
胡風還沉浸在勸慰王拓的心思里,沒明白王拓的意思。
王拓沒看胡風,繼續說道:“我曾經回到現實生活中,回到我真正的身體里。”
胡風驚訝地張大嘴巴:“可是你……為什么又在這里?”
“當初扔掉視頻密碼時,我說是因為‘眼不見心不煩,其實是騙你的。”王拓苦笑道,“我只是覺得一切都毫無意義。胡風,我和你不同,我是一個失敗的實驗體。”
“失敗?”胡風頓時慌了起來,他知道這兩個字意味著什么,可是……
“怎么會呢?你不是好好的嗎?你……你打球那么厲害,性格還那么好,怎么會是失敗的實驗體?”
“是啊,有的時候,我也覺得奇怪,我明明什么都和以前一樣,甚至更好,為什么會變成那樣?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王拓原本和胡風一樣,擁有極活躍的神經系統和腦細胞再生能力,甚至比胡風更好。也正因為如此,王拓遇到的難關要比其他人更險惡。
“我最后一次被實驗的地方是沙漠,它和普通的沙漠不同,極度荒蕪,卻又生活著極度危險的生物。我想盡了一切辦法活下去:吃灌木里的幼蟲,嚼灌木類植物的根;在夜里點著火把,驅散虎視眈眈的野獸;沒日沒夜的奔波讓我的狀況糟糕透頂……也許我已經在那個地方死了很多次,也許我一直堅持著,無論情況是哪一種,最終的結果都是,我的意識已經損耗到無法恢復的地步。”
王拓嘆了一口氣:“雖然E媽媽想盡辦法幫我,還親自護送我回到現實世界。可是……我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大腦就發出瀕死的警告。E媽媽立刻把我帶回這里,也只有在這里,我才能‘活下去。”
胡風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
“覺得我很慘嗎?”王拓嗤笑一聲,“更慘的還在后面……即使我的大腦已經損害到這種地步,那些人還是不愿意放過我。現在,他們終于找到我了!”
王拓伸出一直緊攥的手,手心里是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這是門外的人塞進來的。”
那是一個圖案,一個圓形。
胡風啞著嗓子問:“這是什么意思?”
王拓沒有回答,他盯著胡風好一會兒,突然問道:“你相信我嗎?”
光影之間,王拓的臉看不真切,胡風突然有了一絲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