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圣喵大師
本該大展宏圖,卻熬成了一條狗
本科畢業時,我應聘到一所重點中學擔任心理老師。
每天早上鬧鐘一響,我就感到渾身抽搐,腦子里第一個念頭就是尋找請假理由。但一想起年級主任那亮得發紫的光頭和陰森的笑容,也只能逼著自己起床。
學生給我起了個外號叫“勾魂三郎”,因為我每天的主要任務就是檢查學生的“遺容遺表”。某天,我把校花超過學校規定的飄逸長發給強制剪掉時,這位美女詛咒我孤獨一輩子。
我干的工作和我的心理學專業沒有半毛錢關系。我滿懷著希望想在課堂上成為一名心理學名師,卻被學校無情地告知:由于升學壓力,我的心理課換成了數學課。所以,在門口值班成了我的最佳選擇。
上課鈴聲響起后,這個學校的一切便與我再無關系。
某天,領導覺得我太閑了,就讓我寫一些官樣文章的新聞掛在學校主頁,不過他似乎對我的文字非常不滿意。
第一次交上去,領導大發雷霆讓重寫。
徹夜修改后,第二天交上去,領導的臉色緩和了一點,讓再打磨打磨。
再次徹夜修改后,領導語重心長地說:“漁啊,你還是師范大學畢業的呢,一個簡單的材料都寫不好,要多請教老同志,拿回去再改!”
我內心極度崩潰。精疲力竭之下,我把第一稿交了上去,領導滿意地點頭:“這才像話嘛!”
離開領導辦公室時,我哭笑不得。我把一天時光浪費在了一個閱讀量不會過百的網站材料上,而且我也明白,明天還有明天的明天,這種無聊的折磨會繼續下去。
我想起了一句話:一分耕耘,一分痛苦。雖然我所做的事情并不多,但我的身心就像被榨干一樣,是煎熬的。
那年我22歲,本該是在青春里大展宏圖,不到半年的時間,我就從一個糞土當年萬戶侯的少年,熬成了一個上班狗。
辭職,就是辭去“挫敗感”的日子
當辭職二字從我嘴中說出時,父母簡直氣炸了。
“你腦子有病啊?這么好的單位,整個小區的人一聽你在重點中學當老師,見到我們都客氣了不少。”母親激動地說。
望子成龍的街坊們都想把孩子送進重點中學,只是以我目前在學校的尷尬地位,也實在幫不了他們。
“兒子,我理解你的困境,也許你再熬一段時間就有出頭之日了。”父親的建議還算平靜。
熬多久?三年能讓我回講臺嗎?也許一年,我就難在講臺上張開口了。三年后,我肯定再也找不回現在的激情。
在這個時代,有太多的人無法知道自己在社會上的價值,就只能盲目地追求“隱忍”,似乎“隱忍”之后總會有柳暗花明的一天。殊不知,太多的人沒有等到“出頭之日”就永遠地把自己埋進了黃沙。
人生只靠隱忍是撐不下去的,隱忍的目的也是為了覺悟。
好單位不一定是一個好平臺。學校光榮榜上的狀元們,我總是一個也不認識。有一個聲音不斷告訴我:他們與你沒關系,你沒有教過他們任何知識。其實,我已經發現,我在學校的整個教育體系中無足輕重,換句話說,我只是一個頂著“老師”頭銜的門衛而已。
而真正促使我下決心辭職的,還是另外一件事。
我想起了大學四年沉迷《魔獸世界》的日子,為了一頭漂亮的坐騎,我可以整個一周在游戲上單調地打怪,而且連續幾個通宵都不知道疲倦。我和小伙伴們打BOSS時,有時候得到了一件好裝備,我們都不敢自己穿上,而是把裝備賣給別人,換取游戲金幣,再用游戲金幣和網吧老板低價兌換成人民幣。一天能換到50塊錢,支付了整天的網費后,也就只能吃兩桶泡面維生了。
這樣的日子我堅持了兩年,單純從毅力方面我絲毫不懷疑自己,可為什么上班半年就不行了呢?
最后,我恍然大悟:在游戲中,哪怕撿起一枚金幣我都是高興的,每天我都能感受到自己離目標又近了一步。在現實中卻不然,有一種隱秘的挫敗感在折磨著我,那就是我所做的事情沒用。
檢查儀容儀表的工作,實際上扼殺了學生的天性,我的內心深處是不認同的。
我之所以感到疲憊,并不是身體上的勞累,而是因為我無法化解內心的沮喪和挫敗。我每天需要消耗大量的心力資源說服自己,然而最終我是騙不了自己的,在這一點上,身體遠比大腦誠實。
我虛度年華,空有一身疲倦。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歲月易逝,一滴不剩。海子的詩深深戳痛了我的內心。
一個人時時刻刻都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賦予意義。當意義感從我們的體內丟失時,我們就失去了與自己、與他人、與這個世界的聯系,同時也失去了未來。
當我把辭職報告遞給領導時,領導皮笑肉不笑地說:“不要后悔哦,畢業生可是擠破頭都想進學校的!”
“我可不想再當勾魂三郎了,被姑娘怨恨可是非常不帥氣的哦!”臨走時,我對領導說道。
選擇,是為了活出意義感
我想成為心理學老師,目前來說只有大學才有足夠的平臺發揮——我的當務之急就是提高學歷。
辭職后,我報考了研究生。當我回到母校圖書館時,我才發現“在上班”和“在班上”有多么大的不同。人生就是一次次的選擇,這些點滴的選擇最后匯成一股巨流,流向你人生的終點。
后來,當我站在大學講臺上時,我給學生講的第一課就是:選擇永遠比優秀本身要重要。
選擇在人生的所有時刻都是最重要的。我寧愿做小廟的大神,也不愿意做大廟的小和尚。
人可以軟弱,可以疲憊,可以倦怠,但如果你想要好好地活著,就必須把這些東西壓縮到最短。我寧走一輩子的路,拉著一袋子的牽掛,也不愿在金碧輝煌的宮殿里,戴一輩子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