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多用以引代論的方式表達自己的觀點,他在第四十八則就用此法著重表明了對梅溪詞的見解與評價。但所引周濟之語與其詞論著作中關于“偷”和“品格”的解讀偏重有異同之點,故本文就此對王國維引證“偷”為梅溪詞品格的原因進行分析。
關鍵詞:《人間詞話》;梅溪詞;品格;偷
作者簡介:丁菡(1995-),女,漢族,重慶人,西南大學本科,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14--01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寫道,“周介存謂:梅溪詞中喜用‘偷字,足以定出其品格。劉融齋謂:‘周旨蕩而史意貪。此二語令人解頤。”[1]王國維用以引代論的方式表明自己對梅溪詞見解與觀點。
但前句周濟之語是載于《介存齋論詞雜著》,評價是:“叔夏所以不及前人處,只在字句上著功夫,不肯換意。”和“梅溪甚有心思,而用筆多涉尖巧,非大方家數(shù),所謂一鉤勒即薄者。梅溪詞中喜用‘偷字,足以定其品格矣。”[2]而王國維卻略掉上文偏偏單選后句,并將其引用在了他個人著作的《人間詞話》中,那么此句定當含有更為具體和特殊的含義。
一、《人間詞話》中的“品格”
“品格”一詞多義,可指人的品性,也可指文學藝術作品的質量風格等。根據(jù)周濟在《介存齋論詞雜著》的原句,可以看出他是側重于分析對梅溪的構思與技巧,以及其作品整體呈現(xiàn)出來的效果。而非很多人只見后句,認為這是其言梅溪人品拙劣。所以這里的“品格”不是人的品性,但由于其未對品格二字做出更多明確的示意,所以并不可在這里下其定義。
但《人間詞話》中則對“品格”有著比較明確的定義。“品”,在《人間詞話》中為“作品風格”之意,如第十二則“‘畫屏金鷓鴣,飛卿語也,其詞品似之”。“格”則為“格調”之意,如第一則有“有境界則自成高格”。“品格”也共同出現(xiàn),如三十二則中寫道“永叔、少游雖作艷語,終有品格”[1]。故“品格”在人間詞話中為一個詞(詩)人的詞(詩)風與格調。那么王國維為什么引 “偷”為梅溪詞的品格呢?
二、關于梅溪詞的“偷”
梅溪詞按內容大致可以分為兩類:狀物與寫人,而這兩類詞中都有大量對“偷”字的運用。
首先,是敏銳觀物而覺“偷”,指作者以細致觀察與體感下,感知到的事物景色的悄無聲息輕巧敏捷特點,而用“偷”擬人化地形象表達。
《東風第一枝·詠春雪》中有“巧沁蘭心,偷黏草甲”,這里春雪不是席卷而來,漫天飛舞,大筆揮灑就促成了“銀裝素裹”,而是輕巧地沁入蘭花的心蕊,“偷偷”而來,粘住了草芽,一切輕輕蔓延,悄悄鋪展,是靜態(tài)中的動態(tài)。“偷”便是用擬人的手法使春雪有了行為乃至情感的狀態(tài),連蘭花、草芽都盡態(tài)極妍。這是作者精妙而細微的觀察與體驗,并以此狀物帶出整首作品清冷的基調。“偷”字就不僅僅是狀物的常用技巧,更是梅溪詞詞風的統(tǒng)一和深入的催化劑。
而更進一層的是如《綺羅春》中“做冷欺花,將煙困柳,千里偷催春暮”,“欺”、“困”與“千里”本都是強勢乃至霸凌的詞,但而后整首作品卻有了悄然與孤獨落寞的氛圍,這中間,就是一個“偷”字,將原先帶著囂張有力的氣焰壓了下去,偷偷催促,是作者無法挽留的憂傷情絲。
這狀物中的“偷”字就仿佛成為了梅溪詞的一種奇妙而大有深意的轉折,一方面它著重于物格特點的描繪,另一方面卻將意境限制于精小狀態(tài),少了直接自然的情感抒發(fā)。而物的描繪與人情的合一就更為模糊,有了“霧里看花”之感,有了王國維言中的“隔”。
其次,是揣摩細微后覺“偷”,運用于作者寫人中。《三姝媚》傳為一首悼亡詞:春日美景,錦瑟卻橫放在床,伊人淚痕難干,排遣愁緒也只能彈東冰涼的絲弦,一句“偷理綃裙”,精繪出女子內心的矜持與柔弱,是對夢中乘馬之人那難以明說的思念。“偷”是華美字詞背后的心酸與落寞。
寫人用“偷”這般“尖巧”的字,一方面極利于深入人物內心,凸顯梅溪詞細膩柔媚、清逸工麗的詞風特點,但在某一方面,卻阻礙了情感的發(fā)散與整個意境的高度,讀之未免有些浮薄。
三、梅溪詞“偷”品格的原因
所以不難發(fā)現(xiàn),無論是狀物還是寫人,梅溪詞中“偷”都不是現(xiàn)實中的“偷”,而是想象、虛空的。這是一種深藏在詞中的無可奈何,無論是落第遭刑的命運,還是自身的性格使然,都讓他不能像王國維鐘愛的一類大家般超脫與豪放。他更像捏緊情絲與詞句的折中文人,言辭中有思悟卻無法跳脫,情感中有濃烈激越但卻無法淋漓表露,這也就是“偷”字透露出的格調“薄”。
除了詞作本身,“偷”字在他身上所隱射出的怯懦與優(yōu)柔寡斷也可能造就了他的品格。堆砌清冷的意象想要充分地展示自己的悲愁,卻無法進行合適的取舍,從而使詞呈現(xiàn)出過于“緊”的冗雜繁復,過于刻意的討巧,這樣的“偷”也就使王國維在后有“史意貪”的引證與提出“面目不同,同歸于鄉(xiāng)愿而已”[1]。
最后還有一點也是值得注意的。梅溪詞一百余首,悼亡、愛情、狀物等大部分的作品,都會用擬人細描的手法,愁緒幾乎涵蓋了所有的作品。“偷”字的頻繁使用就是其創(chuàng)作略顯單一的代表。他的詞上承周邦彥,而王國維早在三十三則就提到周邦彥“創(chuàng)意之才少耳”[1]。那么說“‘偷足以定其品格”,或許也有關于梅溪詞題材技巧單一的方面的原因。
參考文獻:
[1]王國維.《人間詞話》.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版.
[2][清]周濟,《介存齋論詞雜著》,唐圭璋,《詞話叢編》,北京:中華書局,1986 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