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 宇
四川大學法學院,四川 成都 610225
?
論刑事程序的懲罰功能
杜 宇
四川大學法學院,四川 成都 610225
“刑事一體化”語境下,國家刑事制度建設是一個合理分配程序與實體功能的系統工程。懲罰不僅是實體法的考量范疇,也從刑事程序誕生之初起便與程序密不可分。輕罪案件中,程序的懲罰功能體現非常明顯。即便“程序即是懲罰”的提法過于絕對,程序的懲罰功能也應得到應有的關注。肯定刑事程序懲罰功能合理性的同時,也要防止程序對實體的僭越。基于此,本文主要研究如下三個逐層遞進的問題:其一,刑事程序懲罰功能的實踐面相;其二,國內外同類研究成果的啟示;其三,刑事程序懲罰功能的理性出路。
刑事一體化;程序;懲罰;程序性制裁
在程序法與實體法二元劃分視野下,懲罰本是一個歸屬于實體法的概念。然而,隨著“刑事一體化”從理念走向實踐,從話語權力走向制度變遷,無論是刑事法學研究還是刑事法律規范的設計,都越來越注重將國家刑事制度建設作為一個系統工程。[1]偵查羈押期限過長、取保候審困難、嫌疑人權利限制等問題長期困擾著關心刑事程序的學者和實務工作者。這些問題提示我們,刑事程序不僅是偵查犯罪和保證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接受公正審判的流程設計,刑事程序本身涉及羈押、污名化、權利限制造成的人格減等,所以其不可避免地帶有懲罰的功能。筆者認為有必要研究程序懲罰功能的落實情況,在此基礎上結合域內外對程序懲罰功能的研究成果,揭示對待程序懲罰功能的理性方式。
輕罪案件(判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管制、拘役案件)由于偵查階段先行羈押期限占判決刑期比重大,羈押期間面臨著同樣權利限制,以及與其他類型犯罪一樣同等附隨的污名化,為觀察程序的懲罰功能的實踐樣態提供了一個視界通透的絕佳視角。筆者先對Openlaw裁判文書系統收錄的西南S省A市C法院2016年刑事案件按裁判時間進行了排列,并在逐案篩查的基礎上按時間從近及遠的順序提取輕罪判決案件50件。基于50件樣本分析,得出了表1和表2數據。

表1 C法院2016年50件輕罪判決案件(判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管制、拘役的案件)統計表
通過數據分布可以看出,先行羈押率極高(98%)。另外50件輕罪案件中14件判處管制、拘役,8件適用緩刑,提示此類犯罪罪行較輕、社會危害性不大,但在刑事程序推進過程中,仍然被采取了先行羈押措施。

表2 C法院2016年50件輕罪判決案件先行羈押時長區間分布
通過50件輕罪樣本案件中被告(涉及一案數被告的,選取判刑最高的被告作為統計對象)先行羈押時長區間分布可以看出,羈押時長在3個月以上的案件占比極高(88%)。
小結:輕罪案件中先行羈押率極高,且羈押時長過長。對比實體判決結果,刑事程序施加的懲罰構成了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整體懲罰的相當大比重。
國外法學研究成果中與本研究主題比較接近的作品中,比較典型的研究成果是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法和社會學研究中心”主任馬爾科姆·M·菲利教授的“程序即是懲罰”理論。菲利教授在其大作《程序即是懲罰——基層刑事法院的案件處理》一書中對美國康涅狄格州的紐黑文法院處理刑事案件日常程序運作與治理結構進行了深入研究。[2]結論表明:大量的案件處理結果并非由標準化的刑事程序所“生產”出來,而是在標準化的刑事程序運行過程中就被與之緊密銜接的、多樣化的替代性、非標準化的“子程序”所分流。最顯見的一個例證即是陪審團審判在辯訴交易制度勃興的結構性沖擊下迅速走向衰落。這同時也印證了達馬斯卡關于英美證據法的三大支柱(二元審判法庭、集中式審理和陪審團制度)在外部影響和內部作用的共同沖擊下陷入危機的論斷。
與此相對,國內比較有代表性的研究成果是陳瑞華教授所提出的“程序性制裁”理論。他在《程序性制裁理論》中運用經驗實證研究方法,對警察、檢察官和法官違反刑事訴訟程序的成因以及官方治理程序性違法行為的主要方式進行了深入的反思和評論。討論了實體法律責任制度的缺陷,論證了程序性制裁制度的正當性和理論基礎,分析了中國現行的程序性制裁制度的主要不足,并就程序性制裁制度的完善以及與程序性制裁有關的程序性裁判、程序性辯護、程序性上訴等制度的重構,提出了系統的理論設想。陳瑞華教授的理論主要是對程序和“實體形式”的模糊化,是不完全的模糊化過程。[3]簡言之,其把實體法上的形式后果“類推”適用到了程序場域,賦予程序以“制裁”的類實體功能。雖然從嚴格意義上來講,這種理論在本質上仍然是程序性的,但其至少部分實現了對程序、實體二者界限的“形式突破”,一定程度上,對于理性對待程序的懲罰功能提供了本土化的理論依據。[4]
刑事程序的出現與逐步完善是人類文明的一個標志,刑事程序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日益精致和進化,懲罰功能只是程序本身眾多功能中的一個相對顯性的實踐面相。[5]理性對待刑事程序的懲罰功能,意味著我們要一分為二地看問題。一方面,我們要肯定刑事程序的懲罰功能有其合理性。在法律的初階形態中,程序和實體并非現代社會中的法律,尤其是大陸法那樣涇渭分明,其界限本身就是模糊的。但在后來,隨著事實和規范、訴訟法和實體法的分離,程序和實體之間的界限似乎也越來越明晰,乃至不可逾越。但是基于法系(法律傳統)的不同,程序與實體之間的分離程度也頗具殊異之處。例如,中村英郎就將兩大法系的訴訟形態概括為(英美)事實出發型訴訟(分離程度低)和(大陸)規范出發型訴訟(分離程度高)。[6]根據中村宗雄和中村英郎父子的知識考古,在actio(羅馬法上的訴)支配的羅馬法時代中,法律體系也是由其掌控的單一體系。訴訟往往立基于一定的法律關系之上,而此一法律關系又必須依賴于一定的事實關系。懲罰功能可以說從刑事審判誕生之初就一直與程序密不可分。
另一方面,我們也要防止程序對實體的僭越。福柯在其名著《規訓與懲罰》一書中展現了懲罰的傳統場景,透過福柯描繪的審判場景,審判程序在其戲劇化呈現的過程中,從一開始就已經在不斷地將懲罰施加給肉體。實踐中,我們也不難發現程序的推進是如此流程化和機械化,加之取保候審等程序的適用度不高,主體一旦被鎖定為犯罪嫌疑人,便會在等待法庭裁判的漫長過程中被迫接受程序本身施加的包括剝奪自由在內的懲罰,在輕罪案件中程序的懲罰功能體現得尤其明顯。然而,理想的刑法理念是“未經裁判,任何人不得確定有罪。”從邏輯上,如果承認罪與罰的統一(無犯罪即無懲罰),則一個人在沒確定有罪前,就不應該施加懲罰。即使程序的懲罰功能有其合理性,其懲罰功能也應當限定在一定范圍內,以防止程序對實體的僭越。
[1]陳瑞華.刑事審判原理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61.
[2][美]馬爾科姆·M·菲利.程序即是懲罰:基層刑事法院的案件處理[M].魏曉娜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4.
[3]陳瑞華.程序性制裁理論[M].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5:109.
[4]李文健.刑事訴訟效率論[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9:154.
[5]陳光中.刑事訴訟法(第四版)[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233.
[6][日]谷口平安.程序的正義與訴訟[M].王亞新,劉榮軍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6.12.
D
A
2095-4379-(2017)13-0148-02 作者簡介:杜宇(1990-),男,四川眉山人,四川大學法學院,2014級訴訟法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訴訟法、司法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