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能想起你曠世的慈悲（外二首）

許長林

又一個夜晚，沒有停歇

她要照料胸前身后

眾多的孩子

黑暗里挑起燈籠

寒冷中搭好爐火

給饑餓送來面包

給苦難準備船只

讓骨頭長出肉芽

讓江河長出腰身

讓山峰長出翅膀

讓月亮談一場戀愛

為絕望鋪路

為正義鳴鑼

為邪惡贖罪

為善良頒發燙金證書

給我以生命

還要照料我的一生

母親的乳房，人世間最鮮美的桃子

端坐在夢想的枝頭

無論何時何地

我都能想起你曠世的慈悲

黑夜是一個苦役犯

在巷道里多長時間了

他已不記得

想一想，也等于犯罪

這里沒有鐘表和鏡子

好像自己已經丟了

沒有了名姓

在這里，它的手腳是自由的

像壁虎或蝎子的影子

或作業面上的一條縫隙

它相信誠實的皮肉

相信煤和礦石都懷揣悲憫

相信墻壁也會流淚

它的喘息已經有些微弱

像塌方后的余波

干的越多，罪狀越多

它的眼睛里衍生一定的毒素

有一些瓦斯

一些易燃易爆的成分

它相信前面一定有一口豎井

上面有巧舌如簧的鳥

上面有耳聰目明的花朵

它心里一直盤臥著一根纜繩

他想不到，一個深刻的理由

是讓自己死過幾回的兇手

一雙筷子

一根竹子成熟了

她的孩子們長齊了雙腿

為了一口食物

要活出自己的長短

插進泥土，等待花開

在城市的夜晚挖礦

挑起籮筐，跋涉山水

系上絲線釣魚

空中有星星

火里有土豆

不離不棄

像一場持久戰

站起來是槍桿

不能在戰斗中倒下

有的徹底走丟了

有的一條腿

落在黃昏的門檻外

在某一天回到一個餐桌上

和兄弟姐妹一起擊節而歌

多么幸運

一曲《你是我的小蘋果》

是她們精彩的段落

年夜飯，擺在圓桌上

一對假肢，摸不到體溫

無論如何，也需要續上家譜

一起燒香，磕三個頭

此刻，母親眼角流下一滴淚水

筷子的頂端開始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