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林留清怡
吃在中國
◎ [美]林留清怡

我在南加州長大,從小沒少吃中國菜。我的媽媽原本是一位生物學家,后來改行當軟件工程師。她沒多少時間做飯,但頗有幾道拿手菜。
我雖然吃過那么多中國菜,但并沒有為吃在中國做好準備。
我花了近20年時間才接受了美國的中國菜,現(xiàn)在,我人在中國,面臨一系列全新的挑戰(zhàn)。初來乍到,我不止對這里的人,也對這里的食物感到陌生。一上來,我的味蕾就被各種味道壓垮了,這些味道太混亂、太強烈了。在餐館點菜如同探雷,菜單上的菜名冠冕堂皇,端上桌才發(fā)現(xiàn)是內(nèi)臟、爪子或者舌頭。
有一次,我點了一道看上去很安全的開胃菜,叫做“醉蝦”,完全沒有想到真是菜如其名。過了幾分鐘,服務員端來一只扣著蓋子的玻璃碗,晃了晃,放在桌上,二三十只醉醺醺的蝦子泡在料酒里,有的還試圖爬出來。我頭一回品嘗正宗的宮保雞丁時,咬到一粒花椒,整張嘴頓時就麻木了。這次經(jīng)歷讓我始終將川菜館和牙醫(yī)聯(lián)系到一起。就連我最愛吃的餃子也是那么不一樣,吃時不蘸醬油,而是用醋配上一大堆蒜泥一起吃,包的又是韭菜之類的氣味濃烈的蔬菜。這些莫名其妙的食物就是正宗又地道的中國菜?
不管怎么說,我逐漸接受了這些一開始覺得怪異的口感和味道。等到開始上烹飪學校時,我已經(jīng)變得無辣不歡了。我愛上了四川花椒那股刺激的感覺,就好像一口氣喝下雙份特濃意式咖啡。我發(fā)現(xiàn)有專門的字來形容這種感覺,那就是“麻”——中國七大基本味道之一。餃子餡兒品種繁多,比從小吃到大的那幾種美味多了。我努力克服對姜的非理性恐懼,我以前只要一吃到姜,哪怕只有一丁點兒,都會覺得惡心反胃。
我開始津津有味地吃當初唯恐避之不及的菜品,比如醋拌海蜇頭、煨海參、蒸鳳爪和臭豆腐。我愛上了肉感十足的中國茄子,它的美國表親可不大受我待見。我還為柚子著迷,它是葡萄柚的表親,很甜。我還愛吃小金橘,這是一種橘黃色的橢圓形小果子,果肉質(zhì)感像布朗李,帶有柑橘類果實的酸味。
盡管我對中國菜的熱情不斷增加,但在上海待了三年后,我膩了,于是決定去北京。我念大學的時候曾經(jīng)在北京上過暑期班,研究生畢業(yè)后又在那里學習過一年,這個城市有良好的學習環(huán)境。這里有中國最好的大學,胡同小巷令人身心放松,外僑的圈子也沒那么封閉。我曾在北京學習中文,現(xiàn)在又即將在這里學習烹飪了。
曲曲折折,直到進了烹飪學校,我才第一次感到融入了中式生活。說來也怪,盡管有文化差異和種種挫折,我仍樂此不疲:我照抄張老師不知所云的板書,目不轉(zhuǎn)睛地看高師傅燒菜,爭搶免費的示范菜。我的普通話越說越好,學會了許多新詞匯,我終于成為這個充斥著矛盾、變幻莫測、日益強大的國家的一分子。
(摘自《尋味中國》重慶大學出版社 圖/趙勝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