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南音
夏光未的繪畫時光
文 南音




繪畫,是一種幸福,是一種執著,也是一種修行。上世紀七十年代初,小青年夏光未興致勃勃地在東山的五七農場干宣傳,他在墻上畫宣傳畫,心里充滿了新時代的干勁。幾位畫家,恰好下蘇州寫生,住在東山陸巷的倉庫里,夏光未拿著自己的作品,和這些大畫家們求教,才知道他是瞎畫,寫生這個詞兒,也是人生第一次聽說。那些畫家,就是后來中國美院的知名教授莫樸等人。
夏光未生在東山,青少年時便愛涂鴉,是當地有名的才子,只是苦于無人傳授。那次與莫樸相識,便立志學“西畫”,從素描、色彩著手練習。后來莫先生還介紹了浙江的費以復先生給他,費先生是蘇州人,住在獅林巷,可以近處求教,可惜費先生是難得回來。爾后夏光未又得來東山寫生的山水畫家,江蘇國畫院的金志遠、徐姺夫婦指點學“中國畫”,金志遠先生一直寫信給這位東山的年輕人,點撥他要“多在基本功上花些功夫。他們夫婦兩位對夏光未有一個很大的啟發,就是中國畫和照相機是不同的,畫家的眼睛可以在大自然中取舍,將最美的山和最優雅的樹石結合起來,這一點和西畫大大不同,讓夏光未頗感新奇。而夏光未還有一次奇遇,就是遇上了著名畫家吳冠中先生。吳先生在東山寫生之余點化過夏光未:小伙子,你在東山,覺得是很大的一座山了,山上也有很大的樹了,但山外有山,天地外,有獨木成林,你一定要走出去看看。
后來,夏光未在云南西雙版納真的見到了遮天蔽日的獨木之林,也是后來,他真的出走蘇州,在山水清涼處隱居十年,苦追繪事,也有那些繪畫前輩幾十年前給他留下教誨的推動。

夏光未隱居十年苦追繪事

一
年輕時代,夏光未所學甚雜,遇山開山,見水渡河,雖是有些自然生長,但是也讓夏光未領略了一番中西畫藝之營養。
1979年,夏光未進了吳縣刺繡總廠的刺繡研究所,有幸在吳門名家邵文君先生的直接傳授下學習工藝圖案與“中國畫”,開始將原來的油畫創作向工筆花鳥轉型,走上比較正規的“習畫”之途。他調入吳縣刺繡廠后不久,廠里接到一個大訂單,日本人訂畫紫金庵的羅漢圖一批,當時他有西畫的人物素描基礎打底,領導就安排他去紫金庵完成此一“重任”。他住在廟里一住4個多月,十八羅漢他一絲不茍地畫下。當時的所長邵先生將小年輕的認真,看在了眼里,也看到了夏光未手上頗有一點靈氣。有一次,邵先生幫夏光未的畫題款,款中很自然地寫到“光未學弟”,夏光未心中狂喜,邵老師終于認可我了。果然過了不久,夏光未就正式拜入邵門。
1981年開始,夏光未在邵先生的指點下,以一幅工筆花鳥《春鳴圖》進入了省展,后來,又在邵先生的指導下,練起了書法。在工作之余,他晚上住在宿舍時,就在辦公室將老師的山水畫貼在墻上,沒日沒夜地臨摹學習。當時,邵先生一直有吳 木先生的佳作拿過來欣賞,夏光未也幸運地得到了觀摩學習的機會,后來,邵先生還帶著小夏去吳老家中請安拜訪,夏光未于是也得到了很多機會,讓太先生對他的作品進行了點評指導,收益良多。

如今再看夏光未的作品感覺到是和一位內心非常沉靜的人在對談
二
夏光未跟隨著邵先生走遍了水鄉,也爬過眾多名山大川。
在他記憶里,邵先生總是一邊爬山一邊講,從不坐而論道,喜歡邊畫邊說。夏光未進步很快,特別是水鄉畫,因為水波光影,比較能發揮夏光未西畫的基礎,層次光影效果能馬上上手,而且畫得相當出色,他也沾沾自喜。突然邵先生有一天告訴他,別自以為這就是能畫中國畫了,真正入門,一定要靠傳統的臨摹,比如樹和石,這是吳門的技法基礎。樹石不佳,焉談山水,況且山水是個大科目,一定要吃得起苦。
回憶此景,夏光未至今還有當頭棒喝之感。于是之后,吳門四家之作品成為了夏光未臨摹的主要對象,夏光未經過邵師的循循善誘,得到了極大滋養。通過對沈周的《仿董巨山水圖》軸、《滄州趣圖》卷、《臥游圖》《廬山高圖》等作品的潛心臨摹,他的基本功提高極快,尤其《廬山高圖》,夏光未深入體悟沈周將景物組合高疊的功力,轉折交搭的筆法,經營位置復合為整一的底蘊。夏光未不斷練好自己的吳門眼光,不單是重新組合,也是抽象化再度提升,筆下枯濕濃淡,陰陽開合,功夫就這么循序漸進著。
1999年5月夏光未蘇州個展舉行,作品《銅鼓山晨曦》入編中央美術學院、北京大學聯合出版的《今日中國美術》。1999年,他的作品《太湖自然保護區》入選首屆“國畫家”中國水墨小品精作展,2001年作品《梅林春雨》入選第二屆江蘇省山水畫作品展。
2004年時,夏光未五十出頭,繪事成果不斷,然而他總是不滿意自己的修為。恰好此時中國美院有一個機會,夏光未就去“杭漂”求學,決心認真去做自己最喜歡的畫事。兩年苦學,夏光未仍感書畫俗世喧囂,少得其真。于是他又受朋友建議,避開繁華,先赴天柱山,問佛訪道,再去四川川西,領略群山之美,之后就扎根在皖東,住了下來,春秋寫生,夏冬創作,生活靠朋友接濟,加上課徒,清淡過日。川西和皖東的淳樸的人情和讓人心靈震蕩的山川,給了他極大的滋養。
避世十年,專攻筆墨。時光荏苒,水墨幾度,有人直言他傻,將最好的十年,最賺錢的十年書畫時光留在了大山和鄉村里。夏光未卻覺得,修心是他最大的快樂,渾厚華滋、深沉靜穆的山水世界,早已經成為自己的精神家園。

簡歷
夏光未,筆名光維。蘇州東山人,1955年出生。1970年代隨著名畫家莫樸、費以復、金志遠習畫。80年代師從吳門大家邵文君。現為北京明星博藝文化交流創作中心理事。敦煌藝術研究會會員。蘇州吳門畫派學研會秘書長。
三
夏光未一直記得,太師父吳 木先生曾經說,水墨作品一般是濕的時候好看,干的時候,就不精神了。那是因為筆墨功夫還未到位,什么是好筆墨,干了以后還有那種濕時之效。他對吳老的話時時咀嚼,感受常新,尤其2006年至2016年的十年里,夏光未悟道良多,筆法圖式,早就成為放下的技巧,吳門的精神和天地的大道成為他最深的得到。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夏光未順著自己的心靈空間一路覓道而行,行走、讀書、悟道,尋找人生的清涼境界,此時,董其昌和龔賢渴筆淡墨之淡雅,對他影響極大。天柱禪宗,古剎月色,夏光未喜歡在夜山中行走,久而,他突悟夜中看景之妙,光線不像白天那么太過強烈和華麗,在如水月色下,視覺中心明顯,造物之手將萬物排列有序,精華頓顯。不重要的東西都被月光掩去了,而最好的東西顯露出來,如果是滿月之時,夏光未便是半夜2點鐘走山,因為2點起霧了,那更顯得美。弦月之時,月色不是整個晚上都有,要守月。而在夜里觀察景物,不可能寫生,只有用頭腦默記,用心靈體會,夏光未更悟得古人畫中為何清氣滿乾坤之妙,原來這是大自然的天然意境啊。有意則有氣,有氣則神出。
夏光未的畫中有蟾蜍,在月色中看月,這也得之月夜。有一次,有一只蟾蜍,一直趴在他的水瓶邊上,夏光未以為它要喝水,便倒了點水給它,然而,蟾蜍只是一動不動地望月,禮拜廣寒宮,似乎進入了禪定的境界,夏光未轉念一想,連連對蟾蜍作揖,從此以蟾蜍為師,斂心體悟。如今再看夏光未的作品,只感覺一個字“淡”,感覺到是和一位內心非常沉靜的人在對談。從前宣紙打濕,一筆一筆染,做出來的淡雅,如今的淡墨是一筆筆寫來,心手相連。“淡”是他的一種追求,在遍師古人之和自然之后,夏光未在自己的心中一遍遍渲染繪擦,終于去除濁氣和火氣,筆墨漸趨天機。
2016年,夏光未回來了,他在即將于5月20開展的個人畫展前言中寫了一篇《自說自畫》,表露了自己的心聲——“畫是什么?是畫家心靈情感的迸發,是畫家感知自然的心得,更是畫家心底的世界。自少年拜師學畫,院校深造,參禪訪道,浪跡天涯。光陰荏苒,仿佛夢中。漫漫人生路,每一次轉折,每一次變換,都會使我無限依戀,頻頻回首。雖說歲月一去不復返。可是在這一剎那,在戀戀回首的一剎那,我用我的畫筆記錄著珍貴和不易再得的感情。春夢,夏荷,秋蟬,冬雪。靜臥的山巒,飄霧的樹林。晨曦初上,暮色蒼茫……畫家的治家格言是“情真”。藝無止境,而我樂此不疲,樂在其中。”
中國的筆墨,真情在寫意,我筆寫我心。這次畫展,夏光未將在十年的一千多件作品中,挑出一百幅,獻給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