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念想

蔣德均

1

我抬頭 望見一片霧霾

那灰暗的世界病入膏肓

我低眉 一滴傷心的淚水

沿著瞳孔的邊緣

流向塵埃的小徑 布滿歲月的憂傷

生命掙扎在無邊的荒野

在這片日漸枯瘦的土地上

我曾經的美麗夢想

隨著風 在霧霾和塵埃里

漸漸消逝

2

額頭上方有光亮閃爍

那神秘的電流會給你玄思

請不要刨根問底生活的終極

也不要探究夢囈擁有的歧義

和詩歌中的詞語含義

這些都是我日常生活的必需

正如空氣 陽光 風雨和呼吸

二十四個小時都守候在我們身邊

見證我們的生命在一點一點地

被耗費 失去疼痛 忘卻自我

最終成為一具被時光烘干的僵尸

3

好吧 我完全同意

將自己毫無保留地交給你

交給一種無形的影子

不必摁下手印 也無須簽字

那些過往的日子

倘若有些失意和坎坷

未來會變得遂心滿意

正像我們心中各自懷揣的夢想

在這豐滿又枯瘦的陽光里

病毒和健康同在

好運在某處等待

讓我們將雙臂張開

擁抱未來的塵埃

不論生命以何種形態展開

我們的心

與愛同在

4

那只受傷的蘋果來自異鄉

在我的文字里它沒有悲傷

像一粒米

經過跋涉 成為飯 也可以成為酒

成為生命的能源

一只受傷的蘋果 健康發育

像少女小小的乳房

孕育希望 罪惡潛藏

在我的詩歌里 它的存在

是一種永恒 寒冬里的陽光

5

如果可能 就讓時光定格

你燦爛的微笑

春陽里微光中搖曳的花朵

在身體枯萎之前

相信靈魂的存在

我的創傷在你的笑靨里

被淚水洗滌

看見囂囂塵世 川流不息

母親的乳房和你甜蜜的夢囈

我的寶貝

微笑著也許更能看清人間的風景

未來的路徑

6

你東躲西藏也無法逃出我的遙想

思念似一柄長劍

將我逼向月光溫柔的陷阱

輾轉反側

那鋒芒穿透世俗的鄉愁

佛說 緣定三生

請別再追問你我漂浮不定

重逢又分離的緣因

菩提本無樹 塵由心生

7

來不及了 真的來不及了

色彩改變了我的世界

你猛獸一般

閃現在我的視點

野草瘋綠 桃花妖艷 梨花飛雪

杏花出墻 李花無言 茶花金黃

一陣又一陣的轟鳴 排山倒海

在回暖的溪流里

倒映著美人的面影

一張接著一張

來不及了 真的

這花花綠綠的曠野 有一雙無形之手

攫住了我孤獨而狂亂的心

疼痛

心甘情愿

8

那些細節凝固

那些碎片整合

一張張照片

一冊冊影集

到底積淀了人世間多少

喜怒哀樂 悲歡離合的故事

在光影的世界里

一道閃電劃破紅塵的皮膚

一聲驚雷穿透歲月的帷幕

這些定格的細節和碎片

留給我們多少影子與哲學的沉思

讓我們驚訝于

時間的綿長 空間的寥廓

以及生活的冷暖

9

這些年來 一只螞蟻

由遠而近 跋涉在

群山間 靜靜的目光追隨著它的行蹤

面對同行和神靈

我一直不敢報出自己的姓名

在通往王或神的路上

誰發出烏鴉般驚悚的叫聲

誰又發出嬰兒睡夢中的囈語

當我追隨一只螞蟻到達神的面前

我該對神言語些什么

像我這樣兩鬢蒼蒼 衣衫不整的樣子

我想 神會失望的

但愿神能夠知曉

我就是那只終年爬行不歇的螞蟻

一生都堅守著低調 緩慢 與世無爭

和內心寧靜的秘密

10

每天 我都做了很多事情

除了自己 誰相信它們的存在

或存在的價值

比如每一次呼吸 比如一個沒忍住的噴嚏

讓辦公室的美女起身打開窗子

比如有人感慨一個又一個腐敗分子

為什么不是自己

......

而我突然看見一只烏鴉飛過

身著黑衣

像一道閃電懸于頭頂

我頓悟每天做過的瑣事

其實

正在全力以赴托舉著沉重的肉身

不再沉淪

11

那些疼痛的細節

像秋風里的小草 顫栗

那些呻吟的碎片

像久病后的老人 神色滯呆

無數漏掉的時光

組合一張張碎片

聚積一個個細節

然后 掀動小草的腰身

為病中的老人送來回憶

——青春的苦與甘

讓時間凝固

完成一次生命的顧盼

12

我曾反復夢見 在一個房間

仿佛是我的書房 又像是我的辦公室

有人提問 有人埋頭記錄

我的發言 空無一物 或者漫無邊際

話語與目標 漸行漸遠

我不知道 真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

該說的我都講了——因為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知道的都是常識

那些不知道的 對于我 永遠都是秘密

有人繼續提問

有人不再記錄 抬起頭 對我傻笑

我才發現 他是我朝夕相處的同伴

我剛要叫他的名字

他突然轉身 消逝得無影無蹤

我剛想起了什么 想說卻無法張嘴

一急 便從夢中醒來

只聽見胸膛咚咚的敲擊聲——

良久

一切又復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