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學
內容摘要:在我國,由于經濟刑法規范缺失,形成刑法系統和經濟法治體系兩豁口,致使治罪效果不大理想,直接影響經濟發展和社會建設。需要在法治之下作進一步的科學探求和實證,以糾偏去錯、去偽存真,支持經濟刑法創立。做好經濟刑法理論研究,著重挖掘經濟犯罪不同于一般刑事犯罪的特性,探求建立在這種特性基礎上的經濟刑法規范,從而建立經濟刑法科學:即以經濟刑法為研究對象,闡明危害市場經濟行為的犯罪與其經濟刑事責任和經濟刑罰之間的關系及其規律,并總結立法司法有益經驗,又顧及有關訴訟、治罪對策和各國經濟刑法比較等而有所創新和發展的科學。經濟刑法是涉及多學科領域的跨學科研究,其結果會形成一部系統、貼實、針對性很強的專門規范經濟犯罪的單行刑事法律。該法律性質是一種新形式的特別刑法。
關鍵詞:經濟刑法 學科論爭 哲學基礎 學科價值
引言
經濟刑法,在我國是指規定危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行為的犯罪與其經濟刑事責任和經濟刑罰處罰的法律規范總和。這是對經濟活動及其管理行為嚴重違法的特別刑法規范,是新的法律形式。當下的我國刑法僅有經濟犯罪規定,卻少了經濟刑法規范。既致使法治經濟體系不健全,又使本身結構缺失和分則章罪集結失衡,加上偏重打擊犯罪而忽視規范育人和刑罰社會教化功能的充分發揮,以致治罪效果很不理想。因此,從法律必須從與其本身目的相適應的合理結構出發,著力維護我國和國際市場經濟秩序,發展我國經濟、強國富民、建設和諧社會和依法治國理政,建立健全我國的經濟刑法,突出其預防、懲罰和轉化經濟犯罪的特性、功能和多面效果性,就顯得非常必要且迫切。學界爭論也應著眼于創新實踐的總結和升華,推進經濟刑法創立。
一、創立經濟刑法的學術使命
是否建立經濟刑法,在各國經濟社會發展不同歷史時期都有研究和爭論。
(一)國外學者的努力
就國外而言,學界一般認為,經濟犯罪與經濟刑法的研究始于德國學者林德曼。他在1932年出版《有獨立的經濟刑法嗎?》一書,首先使用了“經濟刑法”這一概念。他指出,經濟刑法是“以整體經濟及其重要部門為保護對象的法律”,〔1 〕強調經濟犯罪是對經濟生活的超個人法益(國家法益)的侵害,而經濟刑法則是對國家整體經濟利益及其重要部門的保護。這就對經濟刑法的獨立作了積極探索,具有啟迪和指向作用。在德國隨著其從計劃經濟向社會市場經濟轉變,經濟刑法研究不斷發展。曾任國際刑法協會主席的德國著名教授漢斯·海因里希·耶賽克指出,德國“第二部經濟犯罪防治法”是狹義的新經濟刑法,〔2 〕寓意它與廣義德國刑法典不同,推動經濟刑法獨立進一步發展。其后,日本學者芝原邦爾于2002年出版《經濟刑法》一書,他指出,“經濟刑法,是以企業實施的違法經濟行為及其刑事制裁作為考察對象的科學”;又將經濟刑法定義為“對企犯罪和有關經濟交易犯罪所適用的刑罰規范的總體”。〔3 〕這是他在日本法律對經濟刑法對象缺乏系統規范的背景下,從刑法分則犯罪和刑罰規定入手,對經濟刑法的獨立進行立論,著眼于國家、社會和市民經濟生活利益保護,而使它與維護社會秩序的刑法并立。他旗幟鮮明地指出:“經濟刑法,現在已經是獨立于傳統刑法學之外自成體系的學科領域。在負有培養社會人才的大學的課程里,經濟刑法已經成為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4 〕
此后,瑞典學者漢斯·舍格倫等于2006年出版《經濟犯罪的新視角》一書。所謂“新視角”是指把經濟犯罪作為一種歷史現象來研究,作為當前社會和經濟現代化的重要問題來研究,故其采用了一種比較寬泛定義,即經濟犯罪是在“貿易和商業活動中以獲得經濟利益為目的而實施的違法行為”,主張把“商業看作犯罪行為的客體”,將“商業違法視為管制性違法”,而“違反行政管制的行為應當從傳統刑事犯罪中區分出來”,使規范經濟犯罪的經濟刑法脫離傳統刑法,但“需要多學科的共同努力”。〔5 〕
同上相反,日本學者神山敏雄指出:“經濟刑法是關于經濟犯罪與刑罰的法律”,“經濟犯罪作為犯罪的一種類型,刑法上有關犯罪與刑罰的人權保障機能的原則及理論對于經濟刑法而言”,“必須堅持”,不能“背離”和“突破”。言明其“基本的立場”是在此基礎上“展示經濟刑法理論框架的方向性”。〔6 〕應當說,在現代法治下堅持刑法“罪刑法定”、“罪刑平等”、“罪刑均衡”等基本原則是共識,沒人反對;但經濟刑法作為刑法的特別法是有特性的,不允許在刑法基本原則基礎上增新和“突破”,這無異于把經濟刑法置于刑法“母胎”之內不許出生。這種說法很堂皇,也有代表性,其實質在于反對經濟刑法獨立于刑法學之外。
(二)國內學者的探索
就國內而言,我國臺灣地區學者林山田的《經濟犯罪與經濟刑法》 〔7 〕一書,對西方成果有介紹、融通和提升作用。而在我國大陸地區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以及1997年《刑法》取代1979年《刑法》,是研究經濟刑法的一大轉折點。一些學者依據1997年《刑法》中經濟犯罪規范,對經濟刑法的立法和立論進行積極研究,甚至出現著書立說熱潮。〔8 〕
大部分學者認為經濟刑法只是刑法學一個組成部分,不具有學科獨立意義。例如,有學者說:“就本質而言,經濟刑法與普通刑法并沒有什么區別”,“說到底,經濟刑法仍然是以普通刑法為基礎的,刑法總則關于犯罪與刑罰的一般原理原則,同樣適用于經濟刑法”。還有學者說:“那些雖然與經濟利益有關但對市場經濟秩序影響不大的犯罪,是普通刑法而不是經濟刑法所調整的范圍”,等等。〔9 〕這些說法,其實只看到經濟刑法屬于刑法系列而與刑法在規制刑事犯罪上沒有質的不同,但卻沒有看到經濟刑法與刑法在法律特性和學科屬性上還有質的區別。筆者認為,經濟刑法屬專門規制經濟犯罪及其經濟刑事責任的特別刑法和多學科相結合的邊緣交叉學科;而刑法則屬系統規制社會各種犯罪及其刑事責任的普通刑法和單一學科,兩者在內涵、特性、價值、功能等方面差別較大,不可混同為一。在刑法學框內研究經濟犯罪或搭經濟刑法牌子只研究經濟犯罪,其結果不是個罪的堆積研究,就是刑法學的復制,并不存在富有特性的經濟刑法之研究。這與前述日本學者神山敏雄的說法如出一轍,既不科學,更無新意。
概括而言,在我國對經濟刑法的觀點和態度有三種:一是認為經濟刑法突破傳統刑法,在學科上具有獨立意義;二是認為經濟刑法是刑法發展的分支,多于補充、修正、增新和發展,在學科上具有相對獨立意義;三是認為經濟刑法只是刑法學一個組成部分,不具有學科獨立意義。這三種學術觀點和態度,在我國長期存在、爭議和博弈,有時發展到尖銳對立的地步。甚至有學者認為:“所謂經濟刑法學不過是經濟常識和刑法理論的簡單攪拌,本質上是兩張皮。”筆者贊同第一種觀點,理由如下:(1)經濟刑法學是以經濟刑法作為研究對象的科學。由于調整社會經濟關系及其利益的學科還有經濟學、經濟法學和民商法學等,這就在社會經濟活動及其管理過程中形成反映經濟規律的經濟法學(或民商法學)與作為經濟領域最后控制手段刑法的刑法學的某種聯系、遞進和交叉融合狀態,使經濟刑法學成為一門跨越單一學科的邊緣交叉學科。這與自然科學中的物理化學、仿生學、生物化學等跨學科的交叉學科一樣,也是科學發展的必然結果。如果沒有邊緣交叉學科的出現,就不會有獨立于傳統刑法學之外的經濟刑法產生。(2)從事實上看,《刑法》分則第三章“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罪”出現和在其后《刑法修正案》(一至九)中對它的不斷補充和擴張,都與分則其他章罪集結明顯失衡,又在法律實現過程中因經濟刑法規范缺失而產生亂象,刑法典容不下全部經濟刑事規范,或者難使刑法典與經濟發展和社會改革相協調而更趨完善,明顯影響了刑法調節經濟社會生活作用的充分發揮和權威。這就需要形成懲治犯罪與發展經濟社會兼得的經濟刑法特別規范來統制,由此完善刑法系統和經濟法治體系,而實現刑法成本投入減少或轉化犯罪消極因素為積極因素的經濟社會發展效益效果的提升。試想,如果不搞經濟刑法規范,又拿什么來統制個罪立法繁多和法律實現之亂?只此一路,別無他途。(3)理論價值之一在于通過解決重大現實問題促進事物發展或品位提升。僅就我國《刑法修正案(八)》、《刑法修正案(九)》相繼削減經濟犯罪14個罪名的死刑(占1997年《刑法》分則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罪16個死刑罪名的87.5%)而言,盡管刑法學也作了這樣或那樣的犯罪性質情節或人權人道的傳統解釋,但沒有從規范上區分法定犯與自然犯,更沒有從邊緣交叉學科視野的立體觀察上給予保護生產力與發展經濟改革社會的全面深入說明,較難使人看到刑法治罪的前瞻性。這就造成既往偏重打擊犯罪而忽視調整經濟關系、改善經濟管理和教化經濟人的刑法學片面,導致經濟刑法研究的片面,淪為刑法學的復制,或個罪堆積研究,更缺乏規范育人的教義,甚至導致冤錯案件時有發生。與其捉襟見肘,倒不如拋棄學科偏見或教條,建立經濟刑法及其理論,發揮多學科相結合或邊緣交叉學科的特性、功能和價值,減少治罪成本提高治罪效果;也為刑法發展開辟新領域。
可以說,現代經濟刑法,是指規定危害市場經濟行為的犯罪與其經濟刑事責任和經濟刑罰處罰的法律規范總和。其規范的范圍不僅指以欺詐等手段在經濟領域實施的犯罪,也包括生產經營違反有關社會管理法規的行為及犯罪(如開礦污染農田致使農民生產出危害公眾生命健康的鎘大米等,這不僅是生態問題,也是嚴重社會問題,因對社會生活的不正當和無視,無論主觀是否有罪過,對礦主都應追究刑事責任,這是當前國際社會協調一致的立場,我國刑法應補進無罪過責任適用于個別極嚴重之罪)。其本質是通過對經濟犯罪侵害的刑事責任追究來維護國民經濟整體及其重要制度和保護國家與社會經濟法益的特別保護;是一個新的發展和研究領域,這將助推國家立法、司法、政府經濟社會管理以及企業、公民經濟活動的科學性、正確性和效果性提升。
綜上所述,國內外學者對經濟刑法建立的爭論,或反對或推進,都是一種正常學術生態。這其中涉及經濟刑法建立的必要性、現實性和根據;經濟刑法調整經濟社會關系范圍和客體保護;經濟刑法的法律特性、學科屬性、價值功能等重要問題,都與當代中國經濟和社會現代化建設、發展及其問題的正確解決緊密相關,誰是誰非,都需要在法治之下作進一步的科學探求和實證,以糾偏去錯、去偽存真,支持經濟刑法創立。
二、創立經濟刑法的哲學基礎
學者林山田綜合東西方學術把經濟刑法研究歸納為三種情況:一是廣義經濟刑法,即指一切同經濟活動與經濟利益有關的刑法規范;二是狹義經濟刑法,即指以整體經濟及其重要部門或制度為保護對象的刑法規范;三是折中的經濟刑法,即指違反經濟法規的經濟違法行為的處罰條件及其法律后果的刑法規范。〔10 〕而林山田本人則認為,經濟刑法是指規范和管制經濟活動的法律規范,尤其是對與自由經濟結構、經濟交易(特別是誠實信用原則)等有關規定的違反,其中包括經濟犯罪行為和經濟秩序違反行為(即違反經濟法規的行政不法行為),這使經濟刑法明顯區別于單一性規定犯罪行為的普通刑法。
上述經濟刑法定義,就把經濟刑法保護的對象與客體指向:(1)經濟與經濟利益;(2)整體經濟及其重要部門或制度與國家經濟法益;(3)經濟法律法規(含企業、商業和經濟交易等法律法規的規定)與經濟秩序等。它們各有側重和特點,且不時爭論和博弈,影響法律實踐的發展。
經濟刑法的研究,從哪里來,到哪里去?前景如何?這固然取決于多種因素或條件,但其保護對象和客體應建立在何種哲學基礎之上,則具有前提和奠基意義。之所以強調它的哲學基礎,這是因為:一方面哲學是建立在多學科基礎上的綜合學科,對其思維的審問與明辨有利于視野開拓和研究方法綜合運用;另一方面是對經濟刑法問題進行哲學思考,居高臨下,立體觀察,便于提出一個比較科學的理論方案。尤在錯綜復雜的情形下,可避免單一向度的理解,作出務實的全面穿透,為經濟和社會共同發展提供理論支柱。這具體到刑事層面上說,傳統刑法理論認為,刑法的機能涉及國家與個人(主要為涉嫌犯罪的個人)兩個方面。這兩個方面,前者在于維護社會秩序,并通過維護社會穩定來鞏固政權和實施國家制度;后者維護個人自由和權益,以避免國家權力過度或專橫。刑法這種雙面機能,不但相互消長,且常處矛盾斗爭狀態。如何解決這一矛盾,這在不同國家的不同歷史時期,有著不同的說法和做法;也發生過這樣或那樣的偏向或極端,這集中表現為在個人本位與社會本位或國家本位長期爭論中往往出現的矯枉過正現象,乃至被壞人利用而釀成歷史悲劇或慘案。所以,到了現代尤其歷史進入21世紀,人們都在致力于尋求其中的平衡點,使兩者相得益彰;進而尋找改善傳統刑事法律關系的方案,使保護國家利益與救助犯罪受害人和挽救犯罪人并舉。這一點只有在經濟刑法中才能全面實現,也為其生命之所系。
哲學家休謨指出:“顯然,一切科學對人性總是或多或少地有些聯系,任何科學不論似乎與人性離得多遠,它們總會通過這樣或那樣的途徑回到人性。” 〔11 〕而對“人性本身”與“人應當怎樣生活”的研究則為哲學研究中的“首都或心臟”,〔12 〕這與蘇格拉底的名言“未經反思的生活是不值得過的” 〔13 〕一脈相承。馬克思也認為:“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恩格斯進一步指出:“每一社會的經濟關系首先是作為利益表現出來。” 〔14 〕而人們的基本利益又是永不失效和不可剝奪的。但是,任何一種利益的最終實現都必須依賴于法律的保障,在法律之下才能實現平等之正義。如果說哲學把“人是怎樣生活”作為一重要主題去研究,那么法律就應當為“人的正當而有意義的生活”提供堅強保障并發揮促進的特別作用,使人遠離違法犯罪。筆者認為,經濟刑法及其理論隸屬于社會規范中的法律和社會科學中的法律學,而“一切法律均是為了人的緣故而制定的”,其“宗旨就是為了保護人們的生存利益。保護人們的利益是法的本質特征”,〔15 〕這就形成以實現和維護人的向往、需要和幸福為核心的法律之魂。但是人的生活與利益是多層次地存在著的,既有個人的生活利益,更有社會和國家的利益。故人們在“關心自己的幸福”的同時,也要“使別人的幸福有相當大的增益” 〔16 〕或有所保障,從而找到平衡點,樹立自己的人生信念和正確生活方式。然而,由于強者往往濫用其強勢,對個人或社會造成危害,從而釀成利益的沖突、糾紛或犯罪侵害。在這種情況下,法律就成為多層次或交織利益彼此協調或平衡的規范者、調節者和裁判者。換句話說,維護人的價值、權利和利益的公平正義與推進人類社會文明發展是包括刑事法律在內的一切法律的基本任務、神圣原則和歷史使命。筆者認為,經濟活動及其發展(或改革)的結果固然重要,不可忽視;但更重要的卻是經濟活動及其發展(或改革)的良善制度、公平準則和人的權利及其實現機會平等的法律保障,這才是國家和社會預防經濟犯罪和其他犯罪的根本。作為規范經濟犯罪的經濟刑法及其理論,不但要考慮法律自身和本學科的經濟價值,同時也要考慮社會價值,更要考慮人的價值;而在經濟價值、社會價值與人的價值關系中,人的價值居于最高地位和核心,應以人的發展引領經濟和社會發展。有學者指出:法律的主要功能是解決爭端,為減少糾紛和推動社會目標的實現而規范人類的行為,市場力量作用下的權力關系、配制與界限,財產分配和權利以及調和穩定與變革之間的關系等。〔17 〕據此,經濟法和民商法已成為保護人們的經濟生活、經濟活動和經濟利益的重要法律規范;而經濟刑法則是這種生活、活動和利益的折射,起“后衛”作用,旨在排除犯罪的侵害,其目的是“和平排解利益沖突”,〔18 〕或者恢復被犯罪破壞了的經濟關系及其利益而使社會有序前進。作為法律的實現,“排除爭端”或打擊矯正犯罪則是“法官的基本任務”,〔19 〕并對人們的經濟活動和結果作出評判和引導,使其不致誤入歧途。
綜合上述,哲學與法的關系之說,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就可把我國經濟刑法及其理論的法哲學基礎及其基本點歸納概括為:(1)借助必要刑法手段,實現市場為主導的社會資源配制,重點打擊官商勾結的權力致富,切實維護市場公平競爭秩序。(2)尊重人的價值、權利和利益,崇尚知識、科技,堅持法治教育,改善人的素質,激發市場主體的熱情、才智和創造力,大力發展生產力。(3)及時防范、追究和懲罰危害和破壞市場經濟關系、經濟秩序和經濟權益的犯罪,凈化社會,為一切經濟主體的發展創造良好法律環境,既富國又富民,重在富民。(4)而富民的關鍵在于政府要盡給付義務,盡可能多地公平提供信息、機會、條件和就業職位,尤其通過先進經濟、社會政策的實施幫助人通過自己的正當經營或其他誠實勞動實現經濟權利和收益,逐漸富起來。(5)切實監督和嚴格制裁不法生財致富者,讓其承擔相應的經濟責任、法律責任和刑事責任,保障社會資源配置在市場公平競爭中得以最大優化和提質增效,使社會財富分配合法、合理和更趨公平,使人感知溫馨而更愛社會主義社會。(6)執法司法貴在人際溝通,及時解決爭端、減少沖突、糾紛和違法,戒惡揚善,保障改革發展與社會穩定的常態化,推進經濟社會發展的惠民、強國與社會和諧。(7)改革傳統刑罰,建設經濟刑罰體系和機制。既強調刑罰的嚴厲,使罪犯付出超過犯罪收益的沉重代價;也要使刑罰懂得寬容,面向未來,促罪犯改悔積極回歸社會,讓著名荷蘭法學家格老秀斯“使一個罪犯變成一個好人”的理念在中國結出豐碩之果。(8)救濟犯罪的受害者,恢復被犯罪損害了的權益,化怨消恨,使傳統刑事法律關系得以改進和完善,保障和推進社會團結、昌明和進步,支持民族偉大復興等。
這一法哲學基礎及其基本點的提出,旨在使對經濟犯罪的預防、懲罰、轉化與政府經濟社會政策規定和國家經濟社會法律制度安排形成一個良好體系、機制和互動格局,既包容又有邊界,深度減少犯罪,確保刑法成本中的犯罪量投入和刑罰量投入減少,而使刑法的治罪結果與社會經濟效益兼得,從而保障經濟發展、富國富民和社會昌明通達。因此,這些基本點應是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關系及其經濟活動和管理行為的主導思想和原則,應是經濟刑法規制違法與犯罪的基本立法依據,也應是執法司法理性運作實現法律和經濟刑法生命的向導。
在上述法哲學思想指導下,做好經濟刑法理論研究,著重挖掘經濟犯罪不同于一般刑事犯罪的特性,探求建立在這種特性基礎上的經濟刑法規范,從而建立經濟刑法科學:即以經濟刑法為研究對象,闡明危害市場經濟行為的犯罪與其經濟刑事責任和經濟刑罰之間的關系及其規律,并總結立法司法有益經驗,又顧及有關訴訟、治罪對策和各國經濟刑法比較等而有所創新和發展的科學。當然,受和諧視野下的經濟刑事政策引領,其價值和品格當以公平正義為先,由此形成自己的學域、學科定位和基本特征。可以說,它繼經濟學、經濟法學和民商法學之后,于刑事層面上研究了經濟關系及其經濟活動和管理的規律、推動生產力發展、繁榮經濟社會這一過程中的權利、義務與強國富民之間產生的遞進性的法律關系。它以反映經濟規律的經濟法(或民商法)與作為經濟領域最后控制手段的刑法內在的某種聯系為軸,根據法律經濟分析的認識進路,著眼于經濟刑法邊緣交叉學科綜合性,分析經濟發展、社會變革與經濟犯罪生成特點、內容、表現形式及其走勢,引領經濟刑法處理好守與變的關系,平衡犯罪化與非犯罪化之兩翼,確立犯罪與不犯罪標準,適時打擊犯罪,助推經濟發展、社會建設和經濟法治全面實現。其中,打擊犯罪,既打擊危害明顯的“違法從事經濟活動并獲取巨額經濟利益”的嚴重經濟犯罪,也不忽視萌芽初生或潛在的經濟犯罪,不使經濟刑法純屬“現實的奴隸”,應具有超前理論思考和超前立法。同時,它吸收經濟學、經濟法學、民商法學和刑法學研究新成果和相關理論資源,通過有效懲治犯罪保護公平競爭、保障經濟權益,實現正當致富,使人感知欣榮、溫馨和幸福,從中受到教育,提升素質,擴大商事情懷,克貧創富與共。通過這種治罪與育人的張力,明確刑罰打擊的著力點在乎罪行而不在罪人。動刑治罪本身就是以“惡”治“惡”。根據恩格斯“在黑格爾那里,惡是歷史發展的動力借以表現出來的形式”或為“歷史發展的桿杠” 〔20 〕的說法,有其合理性和正當性。但也要革新此說而“惡”中生善,著重治罪救人,矯正人性,促犯罪人重生復歸;同時使受害人在救濟中化怨消恨而趨和。如果說強化法治打擊犯罪是投資環境,那么以經濟法律規范育人提高素質則是提高生產力。經濟刑法這種治罪、救濟和使人性趨和向上的法哲學取向,就會造就人的發展、社會昌明和正氣上升,支持經濟發展的可持續,使社會主義發達起來。同時,伴隨這一過程的推進也就自然形成經濟刑法的核心、靈魂和生命主根。
三、創立經濟刑法的學科價值
經濟刑法是涉及多學科領域的跨學科研究,其結果會形成一部系統、貼實、針對性很強的專門規范經濟犯罪的單行刑事法律。其性質是一種新形式的特別刑法。有學者說,單行刑事法律具有“創制、補充、修改、協調、界定、解釋”等多方面功能。〔21 〕而這里的“創制、補充、修改”本身就是突破。從經濟活動的歷史和現實看,經營者的合法行為和違法行為的存在具有共生性。經營者為生存和發展,就會不遺余力地在競爭中追求超市場平均利潤的更大利潤,如其采取不正當手段突破公平競爭的法律界限,或者鉆法律空子,擾亂、危害和破壞國民經濟和經濟秩序,致使“有市場經濟就有經濟犯罪”成為一種難以回避的普遍事實,于是國家立法動刑也就天經地義。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是經濟犯罪產生了經濟刑法,而經濟刑法產生了經濟刑法學。這種獨特的衍生現象,根植于經濟犯罪不法圖利的智力性與國家治罪的針對性及其對綜合效果的追求,而為普通犯罪和刑法都所不及。說得具體一些,這主要由于經濟犯罪侵犯經濟法律法規的規定,或“以狡猾、奸詐的手段濫用自由經濟結構賴以存在的誠實信用原則,并利用民商法、經濟法與財稅法的漏洞而施行的不法圖利行為”,〔22 〕致使以發展經濟為基礎的多個相關法律的法律動態(擴展或遞進)與法律靜態(關聯或銜接)相互滲透的彼此邊界交叉融合而生成一種特別法律形態。這種特別法律形態,就是一種以經濟關系及其經濟活動和經濟管理中的犯罪為內容與以刑法規范為形式的特別刑事法律規范,是反映經濟規律的經濟法(或民商法)與作為經濟領域最后的控制手段的刑法邊緣交叉融合所產生的特別刑法。這種法律特性,反映在學科上就使它成為一門涉及經濟法學(或民商法學)與刑法學邊緣交叉融合而成立的新學科和新發展領域。它展示給人們的不只是上層建筑領域的法,而且深深觸及經濟基礎、經濟制度和經濟信息技術等;它不只是制裁經濟違法、打擊經濟犯罪,維護經濟秩序,而且深涉保護生產力、治罪救人、包容致和、傳技興業、富國富民、競爭共富、促進社會和諧等方面的經濟、政治、法律和人文價值,連通了上層建筑與經濟基礎。這種相關學科之間的某種內在聯系與相互滲透的融合,又依靠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和社會主義社會現代化建設力量支持,就促成了經濟刑法的產生、興起和發展,并使它具有獨立的研究對象、新的內涵、鮮明特性和研究方法等。“經濟刑法現在已經是獨立于傳統刑法學之外自成體系的學科領域”,在“負有培養社會人才的大學的課程里,經濟刑法已經成為不可缺少的一部分”。〔23 〕經濟刑法顯露了其新學科的生長點與開拓經濟社會發展新局面的意義、價值和地位,且多具理論前沿和實踐求索,以其多視角多方法和整體性的思考與籌劃,使許多重要疑難或焦點問題迎刃而解。經濟刑法這種多學科邊緣交叉融合發展的特性和功能,是其他單行刑事法律和刑法典所不能,也無法代替的。那種不讓經濟刑法和經濟刑法學出生或在出生后框死于刑法學中的這樣或那樣的說法,同發展著的現實嚴重脫節,這與《老子》“道,可道非常道”的事物變化發展規律相背離,極不利于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和法治全面實現。
應進一步指出,經濟刑法和經濟刑法學的這種多法律及其相關多學科的交叉融合情形,是一種新形態,是化合的質變,生成本質上的一張皮,而不是什么物物相拌之混合。恩格斯曾經指出:原有學科和相鄰領域將是新學科的生長點。而經濟刑法正是經濟法(或民商法)與刑法邊緣交叉融匯點上生長起來的新學科及其新的研究領域,有人竟然把它說成是“簡單攪拌”或“本質上兩張皮”,足見其對交叉學科的之荒疏,也反映了他對經典作家有關社會科學中“邊界劃分”與“邊界滲透”理論的無知或無視,因而站不住腳。
在市場經濟下,經濟刑法與刑法明顯不同。其區別主要在于它是立法者以反映經濟規律的經濟法(或民商法)與作為經濟領域最后控制手段的刑法的某種內在聯系性為基礎,著重運用法律經濟分析方法,觀察與解析經濟法(或民商法)與刑法交叉融會的這種特殊社會現象,并通過國家立法程序,形成一種以規制經濟關系及其經濟活動和管理中的犯罪為內容與以刑法規范為形式的特別刑法。如果說經濟學揭示了經濟關系及經濟活動和管理的規律,推動生產力發展,繁榮經濟,惠及民眾;那么經濟刑法與經濟法(或民商法)聯通則成為經濟關系及經濟活動和管理所具有的法律形式、制度和體系,形成經濟內容與法律形式的有機統一。而經濟刑法的生命力和作用就源于它與經濟關系及經濟活動和管理規律相結合而治罪,治根治本;同時又建立在作為經濟科學的經濟學基礎上,形成受制于經濟社會變化及其政策影響的治罪規律和產生好效果的善治機制,避免盲目,節省成本,提質增效。經濟刑法這種特性和功能的表現,就是它以經濟學的眼光,站在經濟法、民商法和刑法的肩膀上,居高臨下,立體洞察,集防范、打擊和治理經濟犯罪于一身,著力維護市場經濟秩序,以致在保護競爭、打擊不法壟斷、發展經濟;保障產權,積極投資、發展產業;經營致富,利己利他,走向共同富裕;治罪救人,救濟受害者,推進社會昌明等方面發揮著刑法不可取代的重要作用。這諸多效果的產生,還有賴于人們對它的深層洞察、正確解讀和理性培植。被馬克思譽為“英國唯物主義和整個現代實驗科學的真正始祖”并曾任大法官等國家要職的弗朗西斯·培根指出:“對于一切事物,尤其是最艱難的事物,人們不應期望播種與收獲同時進行,為了使它們成熟,必須有一個培育的過程。” 〔24 〕
經濟刑法不同于刑法的獨立和發展,并不意味著它同刑法不發生聯系。究其實而論,經濟刑法只是專門懲治經濟犯罪的特別刑法。因此刑法總則規范,尤其是基本原則仍然適用,這是經濟刑法同刑法的固有聯系。但是,經濟刑法以自己獨具的專門性、特別性、實體性、補充修正或創新性的法律特性,也可汰舊增新或創制性地有所突破。更富治罪的權威性和效果性,形成經濟刑法與刑法相融并茂的法律生態。這種法律現象,在我國澳門特別行政區刑事法律體系中表現得很突出。其既在刑法典中設置“蓄意破產罪”、“非蓄意破產罪”和“擾亂競買罪”等罪名;又于單行刑法即《懲治妨害公共衛生及經濟違法法》中設置經濟領域的犯罪計有“不法價格罪”等11個罪名;在附屬經濟法中設置了“未經允許接受存款罪”和對外貿易中“在許可地點外進行活動罪”等罪名。這樣的立法規范并沒有產生對刑法典的妨害或否定影響,也沒有為維護刑法典權威而否定單行經濟刑法和附屬經濟刑法存在的必要性和正當性。更突出的是德國在刑法典之外,為適應其計劃經濟向社會市場經濟體制轉變而懲治經濟犯罪需要,于1976年7月制定了第一部《經濟犯罪防止法》,又于1986年5月頒布了第二部《經濟犯罪防止法》,這兩部法律都是專門經濟刑事法律。此外,還有荷蘭的《經濟刑法》和前南斯拉夫的《經濟犯罪法》,都是國家建立經濟刑法形成縱橫捭闔治罪強勢、推進本國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實證。筆者認為,立法上能夠這樣做,一方面是采納了學者“違反行政管制的行為應當從傳統刑事犯罪中區分出來” 〔25 〕的建議,將自然犯的反社會之惡與法定犯的違反秩序之害加以區別分立,這有利于預防和打擊經濟犯罪、使其積極回歸社會,發展生產力,繁榮經濟,惠及民生;另一方面經濟刑法可變性強,應時汰舊出新,無論其修訂或修改多次都不影響刑法典的穩定,彰顯立法與時俱進。這種立法前進的思想、創新法律規范和升華實踐為法律的經驗,對由于產生立法麻煩的困擾而被動的國家和守舊教條學者都有很強的啟迪性。
我國刑法的法典化具有大一統的優越性,但也有不能適時應變滯后于經濟社會發展的不足。“法與時轉則治,法與世宜則有功”,在現代“科學高度分化,又相互融合”的發展態勢,使反映經濟規律的經濟法(或民商法)與作為經濟領域最后控制手段的刑法把預防、打擊和治理經濟違法和犯罪行為的規范,建立在一個彼此邊緣滲透、交叉又可包容的共同基點上,形成對經濟法(或民商法)的違反與觸犯刑法犯罪之間融合的特別法律狀態;彼此不僅在內容和形式上有著密切聯系,也使經濟違法與經濟犯罪兩者之間具有很強的包容性,以致在法律形式上可把這兩種行為規范在同一個法律規定之中。由于事物的復雜性,會使行為發生兩種情形:一是交融性。即行為發展與另一種行為相互融會而具有多種屬性,出現亦此亦彼現象。諸如,假冒他人商標或專利等違法行為,如果發展為情節嚴重(或本身嚴重)達到應受刑罰處罰的程度,就形成既是違法行為又同時是犯罪行為,出現了民商法違反行為與觸犯刑法犯罪行為的交叉重合,亦即嚴重違法與犯罪的同一;二是不兼容性。諸如走私或涉稅等違法行為,如果沒有發展到情節嚴重程度(或本身不嚴重),就不會出現經濟法違反行為與觸犯刑法犯罪行為的交叉融會情形,行為僅僅違法而沒有進到犯罪狀態,出現的只是非此即彼的不兼容現象。顯然,經濟行為的交叉融會性與其不兼容性的劃界或界碑建立,是以行為違法嚴重達到應受刑罰處罰為基本標準,或為制約條件。是故,最好將其按照違法向犯罪遞進的層次規范在同一個法律規定之中。這使人既看到違法與犯罪間緊密聯系,又能夠區分而不混淆,同時折射相關現代經濟學原理原則增強其科學性。這樣的法律生態終致經濟刑法降生而獨立,并以自己獨具的綜合性、前沿性、特殊性、多實踐性等特點,對刑法典起到補充、修正或去舊增新的作用,進而與經濟法、民商法組成健全的法治經濟體系和機制,彼此呼應與互動,并以相當的經濟社會責任(經濟責任、行政責任、民事責任和刑事責任)的追究和實現,保護經濟關系及經濟活動和管理的健康發展、整體推進強國富民建設,推動社會日益欣榮、昌盛。經濟刑法的這種規范、特征、價值和功能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經濟刑事原則的伸張與規制。在刑法罪刑法定、罪刑平等和罪刑均衡基本原則基礎上,在和諧視野的經濟刑事政策指引下,經濟刑法伸張和規范的重要原則有:(1)保護經濟民主、產權平等、反不法壟斷與強國富民的刑法保護原則;(2)國際競爭、合作、共同發展與國家產業主權的刑法保護原則;(3)市場信用、競爭、效率與社會公平的刑法保護原則;(4)市場經濟下勞動者、消費者和弱者的刑法保護原則;(5)經濟刑事政策與經濟刑法的聯系與互動原則;(6)政府主導經濟的責任與侵權和官員犯罪的法律追究原則;(7)刑罰的懲罰、矯正與開放和寬容原則;(8)治罪救人與救濟受害人的經濟刑事趨和原則等。這些特別原則的伸張和規制就增強了經濟刑法本體的特殊性、實體性和效果性,形成總則特別規范與其統制分則個罪的整體結構,不致淪為刑法學的重復或復制。這既可克服刑法典的泛刑事弱點,又形成經濟刑法的基本脈絡、心臟和生命力,并在罪刑規制上具有一定的合理張力或收縮,使及時治罪與保障強國富民建設共同推進。
第二,經濟刑法將微觀治罪與宏觀推進經濟社會發展相結合,而不受刑法學單一罪刑結構限制。受交叉學科屬性的驅動,經濟刑法走向經濟領域,保障國家經濟管理和基本政策制度;而開放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和繁榮,又促進我國刑罰逐漸擺脫比較沉重的封閉狀態,以開放的姿態貼近現代社會生活。縮小法律關系與經濟關系之間的現實差距,應時搞好犯罪化與非犯罪化,使刑法兩翼得以平衡;克服了刑法基于穩定性的制約而落后于經濟發展與由此引起不適應經濟犯罪變化情勢的被動,引導司法以多種經濟刑罰方法打擊犯罪尤其是衍生的新型犯罪,恢復被破壞了的經濟關系及其利益,進而端正經濟活動和增強管理。這就使經濟刑法不僅產生打擊經濟犯罪的微觀效果,而且具有推動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宏觀效果。而這種雙重效果,無疑是對刑法、經濟法和民商法效果的補充、擴大和特殊貢獻,促成經濟法治全面實現。
第三,經濟刑法“治罪救人、升華人性”的功能,可推進“刑事和解”發展,促進現行刑事法律關系(沒有被害人的國家與被告的二元結構)及刑罰制度改革和完善。《刑法修正案(八)》較大幅度地減少經濟犯罪死刑并啟動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已成為我國刑罰制度發展史上一個歷史性拐點。現在,應繼續推進,在人本法律思想指引下,根據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要求,充分發揮經濟刑法“治罪救人、升華人性”的功能,推進刑事“和解”發展,擴大司法適用范圍,轉化犯罪消極因素為積極建設因素,進而廢除不合理的經濟犯罪死刑,使經濟犯嚴格區別于傳統刑事犯,從而建立財產刑、資格刑、自由刑與非刑卻勝于刑的非刑罰方法相結合的經濟刑罰體系和機制,全面考量國家、被害人、被告合理合法利益訴求,使現存刑事法律關系及其刑罰制度得以革新。其中關鍵在于構筑某些和解性刑罰制度及其相應刑罰方法,建立一個恰當并使“刑罰不但應該從強度上與犯罪相對稱,也應從實施刑罰的方式上與犯罪相對稱” 〔26 〕的由最強到最弱的刑罰階梯,保障刑事趨和刑的產生和適用,實現經濟刑事關系新構建。這既可與第二次修改的《刑事訴訟法》有關“刑事和解”的規范銜接和呼應,健全刑法制度,促進刑事立法整體完善和全面趨新;又由此邁出新一步,規制危害或破壞經濟基礎、經濟制度和經濟發展(相對穩定狀態)的犯罪行為、新的罪名、刑種和刑度,以此與傳統報應刑、教育刑合力,實現治罪救人、變廢為用、升華人性的犯罪回歸與發展人的目的。
第四,經濟刑法能夠從多視角、多方法和整體性出發解決重要疑點、焦點或錯綜復雜問題,往往產生合理合法又比較科學而使人多受益少受害的好結果。可以說,發展經濟,改革社會,懲治犯罪本身就是多問題的錯綜交織,并且明顯帶有復雜性和前沿性,常使人感到困惑和棘手。這種現象,反映到經濟刑事上會影響罪與非罪界限的界定和犯罪圈大小的確定,直接影響經濟社會活動和管理的績效。其中出現的犯罪行為與民事違法行為界限模糊而形成似民似刑問題、行政違法案件與刑事犯罪案件的難區分問題等,因“社會危害性”標準及程度難確定,使法學家困惑而束手無策,以致司法中相關冤錯案件時有發生。交叉學科引發的錯綜交織問題及其界限或邊界的劃定,僅靠單一學科難以劃清也難以合理解決;這些問題自然地由具有交叉學科屬性的經濟刑法來解決,它的“界定功能”能給人以方向、尺度和規則,促進相關問題合理、合法又科學地解決。
例如,湖南名企太子奶集團董事長李某某因經營過度擴張造成企業危機,為走出危困狀態,李某某向企業高中層和經銷商高息集資,數額過億元,檢察機關遂以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將李某某逮捕入獄。而此案經法院審理通過競爭方式開展破產重整工作,將已關押15個月的李某某無罪釋放,檢察機關也確認了對李某某的不起訴;〔27 〕另有涉足民間借貸的浙江本色集團吳英巨額集資案,一、二審法院在民間融資與金融壟斷糾結不清下,以集資詐騙罪判處吳死刑,引發了社會廣泛關注和激烈爭論,直至時任國務院總理的溫家寶在2012年全國“兩會”中外記者會上作出“允許民間資本進入金融領域”的回應。會后,國務院決定設立溫州市金融綜合改革試驗區,推出包括規范發展民間融資等12項制度。在此情勢下,最高人民法院不核準吳英死刑而又改判為死緩,才使公眾心潮漸趨平靜。〔28 〕由此可見,吳英案不唯單一刑法問題,而深涉具有交叉學科屬性和功能的經濟刑法問題。可以說,沒有學科的理性,就沒有文明規則。尤其法院不只是宣告法律,而更重要的是根據目的正義和科學理論并通過有益實踐來正確實現法律,無冤不縱和促使人性遷善,推進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這乃最高司法境界和法治標準。前述兩例,加上在前民間推動和政府惠民,厘清壟斷金融與正常民間融資界限,終致立法者在《刑法修正案(九)》又廢經濟犯罪中集資詐騙罪等5罪的死刑而邁向更加理性化立法。
由此向前,應當以國民經濟整體及其經濟主體利益與社會主義制度的法律保護為基本標準,綜合判斷行為對它危害嚴重與否的程度。其中侵害嚴重的是犯罪,而非嚴重侵害的則是違法,這就使違法與犯罪、犯罪與不犯罪的界限得以劃清。其中重點,是保護國民經濟整體、社會公共利益和市場經濟秩序,但并不意味忽視個人經濟利益,而只表明在刑法是經濟領域控制的最后手段的前提下“超個人法益”與“個人法益”在合法性上的同一存在與共同發展。盡管在某種特定情勢下“超個人法益”在程序上可優先,卻不意味刑法保護上出現例外或歧視。這彰顯了交叉學科多維審視與綜合處理問題的全面性、合理性、合法性和正當性,避免了單學科的單一傾向和偏差性,終致國家、社會和公民多受益少受損。
毋庸置疑,經濟刑法這種規范、特性、價值和功能的發揮,將使政府以交叉學科視野及其多方法處理復雜問題與以綜合之策管理經濟社會而克服既往發生的某些片面性和負值;也能幫助立法克服既往將自然犯與法定犯混立于刑法典中的不當和由此產生的問題、麻煩和負面影響;由于有經濟刑法總則特別規范統制分則類罪和個罪規定,更可引領實現法律生命的司法正確理案,促進理案上的政治功能與經濟功能相融、經濟競爭效率效益與社會公平正義結合、懲罰犯罪微觀效果與發展經濟社會宏觀效果兼得、依法懲罰罪行與治罪救人甚至救助受害者相濟等。
結語
經濟刑法是什么,經濟刑法從哪里來,經濟刑法到哪里去?這是筆者研究的基本問題,也是貫穿全文的一條主線。近現代刑法之父貝卡里亞指出:“把自己局限在自己學科范圍內,忽略相似和相鄰學科的人,在自己的學科中決不會是偉大的和杰出的。一個廣闊的大網聯結著所有真理,這些真理越是狹窄,越受局限,就越是易于變化,越不確定,越是混亂;而當它擴展到一個較為廣闊的領域并上升到較高的著眼點時,真理就越簡明、越偉大、越確定。” 〔29 〕這一名言,是貝卡里亞著眼于各學科間內在聯系,對相似和相鄰學科進行整合創新成功的真理結語。他的研究路徑、思維和輝煌成果,對那些反對經濟刑法及其學科構建的學者,無疑是一種警示、告誡和啟迪。人們在鞏固經濟刑法與刑法固有關系的同時,更應看到經濟刑法與刑法在法律特性和學科屬性上有質的不同和重大區別;由此調整思維和步調,共同建設跨學科的經濟刑法,充分發揮其獨有而為刑法所不及的那些特性、價值和功能,推動我國刑法系統和國家經濟法治體系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