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錦梅 趙瑩
一家之主鄭懷仁躲在房間內不愿出來,妻子胡莎拿著菜刀追趕大女兒鄭善梅,胡莎14歲的二女兒周小紅和12歲的三女兒周小珍都被嚇得趕緊逃離小院子
8月本已是天氣炎熱的酷暑,江蘇省鹽城市一個普通農民家庭卻炸開了鍋。一家之主鄭懷仁躲在房間內不愿出來,妻子胡莎拿著菜刀追趕大女兒鄭善梅,胡莎14歲的二女兒周小紅和12歲的三女兒周小珍都被嚇得趕緊逃離小院子,胡莎剛滿10歲的小兒子周小飛不解地望著媽媽和姐姐們。被趕出家門的鄭善梅立即帶著兩個同母異父的妹妹到當地派出所去狀告自己的親生父親鄭懷仁強奸妹妹周小紅。
就在幾天前,已經外嫁成家的鄭善梅趁著妹妹周小紅、周小珍還沒有開學,帶她們到自己租住在鹽城的家玩幾天,讓她們感受一下城里的生活。
在一次洗澡時,細心的姐姐鄭善梅發現大妹妹周小紅的月經顏色異常,以為小紅偷偷談戀愛了,便隨口問了她一句。小紅小聲地說“沒有”。姐姐連續認真地又問了兩遍,小紅便不吱聲了,在場的小妹妹小珍立刻告訴大姐“二姐和爸爸睡覺了”。小紅這才告訴大姐自己的繼父鄭懷仁多次與自己發生性關系的事實。鄭善梅得知自己的親生父親居然與自己同母異父的妹妹發生性關系,便回去質問父親,父親不承認,鄭善梅無奈便告訴村書記,請村書記找父親了解情況。
在書記的教育下鄭懷仁承認自己與周小紅發生過一次性關系,并保證以后不再發生。鄭善梅得知后便逼父親寫下保證書,否則就要報警,鄭懷仁害怕坐牢不肯寫下自己的罪狀,妻子胡莎認為家丑不可外揚,這才出現了2016年8月15日一家人互相追逐的那一幕。
顛沛流離的一家人
同母異父的姐妹為何生活在同一個家庭中,事情還得從20多年前說起。1992年的一個春天,在家干活的鄭懷仁發現一個20多歲的女人長時間坐在自己租住的小屋旁不肯離開,詢問后才得知這個小自己10歲左右的女子小時候被人拐走離開家鄉,后來輾轉多地,在一次乘坐汽車途中趁機逃跑的,后流浪到此地。
女子自稱叫胡莎,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家在哪里、父母是誰。30歲的鄭懷仁忠厚老實,因為家庭貧窮沒有找到對象,看到胡莎后同病相憐,兩人便你情我愿地生活在一起,并于當年5月份到鎮民政辦領取了結婚證,第二年便生了一個女兒并取名鄭善梅。
胡莎在生完孩子后脾氣卻變了,罵人、說胡話,鄰居們常說她“頭腦不好”。鄭懷仁經常為此與胡莎吵架,甚至嫌棄她。為了讓胡莎給自己再生個兒子,鄭懷仁用了一切可以想到的方法,但胡莎就是沒能再生育,為此夫妻倆吵得不可開交。鄭懷仁一氣之下外出打工,把母女倆撇在了家里。
后來,因為種種原因,“頭腦不好”的胡莎帶著8歲的女兒鄭善梅離家出走,先后流落到甘肅、新疆等地。在新疆期間,母女倆遇到了在外打工的淮安市某縣男子周友成,胡莎還改名換姓,自稱叫張翠,從此張翠便帶著女兒與未婚的周友成生活在一起,后張翠于2002年5月份生育了長女周小紅、2004年生育次女周小珍、2006年生育一子周小飛,但張翠與三個孩子在當地都沒有戶口。周友成家庭貧困,還有酗酒賭博惡習,經常打罵妻子和孩子。2013年,身患肝癌的周友成撒手人寰,留下一無所有的張翠及三個未成年的孩子。
破鏡重圓
周友成去世的時候,胡莎與前夫鄭懷仁的孩子鄭善梅已經20多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胡莎一家僅有幾畝地和一套拆遷房,沒有經濟來源,孩子要上學讀書,一家人已經無法維持生計,后來村委會將她家的情況向鄉鎮相關部門反映。
最后,在2015年5月份,公安部門為胡莎的子女上了戶口,民政部門為他們解決了低保,胡莎和三個未成年孩子每月共能領到800元的低保金。
2015年7月的一天,一個收購豬的小販到鄭善梅家要買豬,鄭善梅得知小販是鄭懷仁老鄉,便向他打聽是否認識鄭懷仁,恰好該小販與鄭懷仁是同一個村的。得知消息的鄭懷仁便找到了親生女兒和妻子。當他看到妻子現在的處境后,便忍不住將妻子及孩子們接回。
已經53歲的鄭懷仁便重新與妻子胡莎一起生活,并領著三個未成年的孩子。孩子們在上學期間,鄭懷仁去當地與他們一起生活,孩子們放假時,鄭懷仁就帶著妻子和孩子們回到自己在鹽城市某縣村里的老家團聚。雖然生活比較拮據,但靠著鄭懷仁打工和種田的收入以及胡莎母子四人的低保金,一家人也能維持基本生活。鄭懷仁也再次過上了“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
繼父的罪惡與生母的麻木
鄭懷仁作為孩子們的繼父基本也盡到了父親的義務,遇到六一兒童節、春節還會給小紅、小珍買新衣服,給小飛買新玩具。三個未成年的孩子能感受到鄭懷仁對他們的好,時間不長都從叔叔改口叫他爸爸。
然而好景不長,共同生活了半年左右,鄭懷仁卻產生了罪惡的想法。2016年2月至7月,他利用周小紅的無知和天真、利用妻子胡莎頭腦不好和自己的繼父身份,先后多次在深夜對周小紅實施性侵害。然而,周小紅對繼父的行為完全沒有概念,從第一次的害怕到第二次的反抗、到后來的麻木,她覺得“這是人生必須承受的苦”。
鄭懷仁曾告誡周小紅不要跟任何人說他們之間的秘密,她信守承諾,連自己的母親和姐姐都蒙在鼓里。當姐姐鄭善梅發現后告訴她,繼父鄭懷仁的行為是犯罪要坐大牢的,周小紅才似懂非懂,不由得害怕起來。2016年8月16日,因親生女兒鄭善梅報案,鄭懷仁被警察帶走,從此沒能再回到這個失而復得的家中。2017年春節前,鄭懷仁因犯強奸、猥褻兒童罪被鹽城市阜寧縣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十一年,剝奪政治權利二年。
在周小紅被繼父鄭懷仁性侵害期間,鄭懷仁的妻子胡莎兩次發現丈夫與女兒周小紅睡在一起,在說過一次無效的情況下,便不再理會。自從去年8月份鄭懷仁被抓后,胡莎帶著小兒子住在鄭懷仁在鹽城市某縣的家中,并不讓鄭善梅、周小紅回家。
從此,周小紅、周小珍姐妹倆單獨生活在空蕩蕩的家中,有時到姐姐鄭善梅租住在鹽城的家中住一段時間。當地檢察機關告知胡莎可以申請法院撤銷鄭懷仁對周小紅的監護資格,她卻表示“我不管”。檢察官提醒她周小紅和周小珍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與她共同居住了,并告誡她應依法對未成年孩子盡到監護責任,她仍然表示“不管了、也管不了”。她認為是周小紅和鄭善梅“害了鄭懷仁”,堅決不同意周小紅回到她身邊生活。
來自檢察機關的援助
阜寧縣檢察院受理鄭懷仁強奸、猥褻繼女周小紅惡性案件后,對被害人周小紅開展督促復學、心理疏導、刑事救助等工作。
2016年9月份開學伊始,小紅正在中學讀初二,檢察官在聽取小紅對案件的處理意見時,小紅流露出不愿上學的想法,檢察官對她進行了規勸,勉勵她好好讀書。然而,開學后兩個多月,小紅還是輟學了,她堅決不愿回到校園。
在案件審查起訴期間,在征得被害人周小紅及其臨時照料人鄭善梅同意的情況下,該院安排兩名擁有國家三級心理咨詢師資格的未檢檢察官對小紅進行心理疏導,為了不讓小紅感到尷尬,檢察官特意安排了五個人一起參與團體輔導,通過游戲和主題繪畫的形式,小紅寫下自己的優點,用果實表示已獲得的他人的幫助,用白云、房子等圖案畫出目前希望獲得的幫助,檢察官發現她能對自己有一定的認識,有一顆樂觀和感恩的心。心理疏導結束后,小紅看著自己的作品靦腆地笑了,這是小紅與檢察官見面后的第一次微笑。
在發現小紅眼睛近視后,檢察官立刻帶著小紅去眼鏡店配了一副眼鏡。“戴上眼鏡,明亮多了。”小紅扶著鏡架不由得感慨道。在得知小紅僅有每月200元的低保金,住在經濟拮據的姐姐家,生活十分困難后,該院迅速啟動刑事被害人救助綠色通道,及時為周小紅申請到一筆2000元的刑事被害人救助資金,暫時解了她們的燃眉之急。
該院對鄭懷仁性侵害未成年人子女惡性案件提起公訴后,依法書面告知未成年被害人周小紅的母親胡莎和其臨時照料人鄭善梅有權依法申請撤銷監護人資格,詳細向她們解釋了法律規定,充分聽取了她們的意見,鄭善梅書面表示將向阜寧縣法院提起撤銷鄭懷仁對周小紅的監護人資格的訴訟,妹妹周小紅表示聽姐姐的。由于該案涉及鹽城市和淮安市兩地,涉及多個職能部門,檢察機關以單位名義與兩地的民政局、村委會等單位溝通協調,并安排檢察官做好前期的調查、走訪、取證工作,與法院、民政部門進行了充分溝通,為撤銷監護權訴訟提供法律支持。
狀告雙親的痛苦決定
辦案檢察官每次與鄭善梅聯系時,她都會問同樣的問題:我是不是太大逆不道了?不但報案讓警察抓走父親,還要打官司與父親對簿公堂。
對親生父親提起撤銷監護權訴訟已讓鄭善梅困惑不已,在得知還可以依法申請撤銷母親胡莎對妹妹小紅的監護權后,鄭善梅真的猶豫了。為了打消鄭善梅的顧慮和不安,檢察官及時對她進行心理疏導,并告知她為何法律規定可以申請撤銷監護人資格,還告訴她可以申請檢察機關幫助她搜集證據、支持她提起起訴。她經過半個月的思考后,主動打電話給檢察官,她說:“與其讓妹妹無依無靠、生活無著,不如申請法院一并撤銷母親對妹妹的監護資格。”最終,鄭善梅在《撤銷監護人資格申請書》上認真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請求法院撤銷親生父母對妹妹的監護資格,請求法院為妹妹指定監護人,并請求檢察機關支持她起訴。
2017年3月3日,鄭善梅正式向阜寧縣法院提起撤銷監護人訴訟,同日阜寧縣檢察院對該起民事案件依法支持起訴,向法院移交了《支持起訴書》。(案件當事人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