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鏡如畫 銅鑄丹青

在中國銅鏡發(fā)展史上，唐代的銅鏡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這是中國銅鏡發(fā)展的第三個高峰期。唐代的銅鏡之所以有如此崇高的地位，首先是與大唐盛世分不開的，它是唐代經(jīng)濟、社會、文化高度發(fā)展的一個綜合性反映。

作為第三個高峰期的唐鏡，它有什么樣的突出特點，可以說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許多論著和文章在談及唐鏡的特點時，眾說紛紜。有的說唐鏡用料精良，鏡體厚重，高錫成分造成了白銀光，雍容大氣，這當然是唐代國力強盛的反映。有的說唐鏡的內容吸收了波斯、印度等異域文化的許多元素，使其紋飾綺麗華美，形式也突破了圓形、方形的傳統(tǒng)，出現(xiàn)了菱花、葵花等花式鏡，顯現(xiàn)了充分吸收外來文化、有容乃大的開放氣魄。有的說唐代的銅鏡貼近了社會生活，擺脫了漢鏡神仙世界的束縛，各種人物故事鏡異彩紛呈、風采各異、題材廣泛。還有人認為，隋唐時期佛教文化、道教文化很深地介入了社會生活，使銅鏡含有宗教意蘊的紋飾特別盛行。更有人認為，唐代銅鏡的制作不惜工本，除大唐王朝親自組織制作千秋萬歲鏡外，還鋪金鏤銀，制作了形形色色的特種工藝鏡，尤其是各種鑲嵌工藝、錯金銀工藝、金銀鏨刻工藝被廣泛應用到唐鏡制作中，富麗堂皇，盡奢其美。

這些當然都對，但我卻以為，從藝術審美的角度看，唐鏡與其他時期的銅鏡相比，其最大特點還在于它的繪畫性。在中國美術史上，唐代是中國書畫藝術大發(fā)展、大突破的重要時期。中國美術繪畫分科為花鳥畫、山水畫、人物畫和公共藝術的壁畫，主要形成于這一時期。唐代美術名家輩出、燦若星辰，閻立本、吳道子、周昉、韓干、大小李將軍，哪一個不是開宗立派的大家？這一切不可能不折射到唐代銅鏡的制作上。可以肯定地說，很多銅鏡的圖案一定有這些著名畫家的參與，都是有粉本的，人們可以從中一窺唐代繪畫的風采。

人們常說“紙壽千年，絹壽八百”，流傳至今的所謂唐畫都為宋人所仿，剩下幾張沒有大爭議的也大都存于海外各大博物館。這就使唐代銅鏡上面的繪畫如同敦煌的造像藝術和發(fā)掘出土的王室墓道壁畫一樣珍貴。

筆者收藏有幾百面唐鏡，最近在中央美院作了主題為“唐鏡如畫，銅鑄丹青”的演講，反響強烈。特此挑出當以唐畫視之的唐鏡數(shù)品，與大家共賞。

車馬出行宴舞圖鏡

這面鏡上人物眾多，大致有20多人，有擊鼓的、有操琴的、有吹笛的、有彈琵琶的、有撥豎琴的，還有起舞者，真是鼓樂喧天，熱鬧非凡。隊伍行列中有車馬，有執(zhí)戈操刀的武士，還有提籃隨行的待者。而美女或梳高髻顯高貴氣，或留兩個旁髻似為年輕。尤為突出的是出行車馬中有一具牛車，緩緩而行，是六朝遺風，還是確為時尚，不得而知。中間還有幾個孩童，使人想到書畫家筆下描繪春游麗水邊的麗人行畫面。

飛鷹擊狐寫意鏡

中國美術史論家沒有人專門論述唐代的寫意畫，我卻以為這幅飛鷹擊狐圖完全可以而且應該當之無愧地進入中國美術史，這是較早體現(xiàn)中國筆墨線條特點的寫意繪畫。全畫以刀代筆，寥寥幾筆即勾勒出一只巨大的山鷹由空而至，直撲一只狐貍，場面驚心動魄。從狐貍回首可看出其驚恐和絕望，而飛鷹展開的巨大翅膀黑壓壓地壓下來，又顯出生物界弱肉強食的無情和無奈。鏡上原施紅綠漆，使畫面輪廓更加鮮明生動，漆雖已基本脫落，但仍可激發(fā)觀者的想像。

飛天五岳鏡

唐代以飛天為題材的銅鏡不少，而此面銅鏡在藝術性上與蔣勛《美的沉思》中收入的那個隋代飛天有異曲同工之妙。婀娜百轉的身姿，飄曳飛揚的綬帶，翱翔于五岳群峰之上的灑脫，造就了強烈的動感和美感。

雙鸞飛馬千秋鏡

此雙鸞飛馬千秋鏡是大有來歷的，可算銅鏡中的“官窯”。據(jù)《舊唐書》記載，唐開元時，每逢千秋節(jié)，即八月癸亥，李隆基總要大宴百官于花萼樓下，王公貴族均要獻鏡，天下共慶佳節(jié)。此八出菱花鏡，白銀光，鏡上部有天馬行空，口銜靈芝，鏡下部有鸚鵡啄食葡萄。在佛教中，鸚鵡被認為是神鳥，而其在中國繪畫中最早亮相，大概是北魏時期的敦煌壁畫。唐代花鳥畫中，鸚鵡出現(xiàn)就多了。鏡緣有“千”“秋”二字。

鳳舞鸞鳴麒麟神鹿菱花鏡

唐代是中國古代繪畫藝術的高峰，繪畫分科及花鳥成為畫名即在此時，一大批花鳥名家脫穎而出。李白、杜甫都曾為薛少保畫鶴題詩。這面鏡上的鳳鸞及兩瑞獸均十分生動，或顧影自憐，或奔跑飛騰，均有氣度，間有折枝花卉、流云飛禽，構成一幅完整的唐代花鳥畫。

八出菱花童子舞蓮鏡

兩童子手持蓮蓬，頭頂荷葉，足踩蓮花，翩然起舞，既調皮，又可愛，更讓人有幾分擔心。整體畫面清新活潑，生機盎然，讓人仿佛置身于唐代的山村生活中。

竹林七賢鏡

此鏡是徑達25厘米的大鏡，其工藝價值、美術價值，尤其是人文、歷史價值可與南京出土的西晉墓磚竹林七賢畫相比。從構圖上看，七人分為三組，使畫面疏密有致，重心平衡，間以茂林修竹，鳥兒穿梭其間。七人似在討論，音容笑貌宛然己出。唐畫乎，己然矣！

山海神人八出菱花鏡

此鏡采用俯視角度，用四岳來代表中國。山上流云繚繞，山下海水奔騰，樹木茂盛，烏獸出沒。一神人乘坐鰲魚之上，出沒于洶涌波濤之間，這就是《山海經(jīng)》故事中所稱的龍魚。用這樣的的畫面表現(xiàn)中國，傅抱石的《江山如此多嬌》不知是否從中得到過啟發(fā)？

飛鷹擊狐鏡

此鏡有方家質疑似應為五代至遼宋鏡，此說言之在理。若為五代，五代在中國繪畫史上有著特殊的地位，把中國山水畫推到了一個高峰，筆墨線條比唐更加開放自由。稱五代，那也可以靠到晚唐。這面飛鷹擊狐鏡完全是寫實風格，鷹狐、草叢、山石，逼真且細致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