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家教

“看看你的成績！”參加完家長會，回到家的媽媽臉上掛著一層厚厚的霧霾。

我膽怯地低頭看著腳尖，辯解說我最近狀態不太好，有些問題沒能當堂消化，但我很快就能……還沒等我說完，就被媽媽的不耐煩打斷了。她說我現在需要幫助。

“怎么幫？”我抬起頭。

“家教！”

“我不要！”

想象一下，有個家伙每天盯著你倆小時，距離近到我能聞到他的臭腳丫子味兒、迎接他的唾沫濺到臉上、聽著他蜜蜂一樣不停的嗡嗡聲……一瞬間，我每個毛孔都起了雞皮疙瘩。這將是可怕的噩夢。

可是，我的一萬個抗議都淹沒在媽媽兇巴巴的眼神里。

委屈沒用。流淚沒用。

看來，我得想個什么辦法，來打消媽媽請家教的念頭。對，去找朱爾多。

“家教大戰”的游戲真的好玩極了。開始我還有點兒緊張，尤其是面對第一位年紀快趕上我奶奶的特級退休教師，我猶豫著該不該實施進攻的第一步。

“把這道題做一下，讓我看一看你的真實成績如何。”奶奶家教臉上不帶一絲表情地翻開書，看也不看我一眼。

“沖啊！”我腦袋里突然蹦出朱爾多的身影，還有他的嬉皮笑臉。要知道，我就是在朱爾多的鼓勵下才有勇氣挑戰家教的。當然，他還給我提供了近百個煩人的招數。

“不會做嗎？”奶奶家教摘下眼鏡，擦了擦，又慢悠悠地戴上，終于把視線落在我身上。

“撲哧——”我屁股下面突然冒出一串可疑的聲音。緊接著，我看到奶奶家教一手忙不迭地捂住鼻子，一手不停地扇動著。

“撲哧——撲哧——”更多的聲音肆無忌憚地蹦出來。

奶奶家教終于忍不住站起身，打開窗戶，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好像剛從缺氧的月球上回來似的。

我假裝無辜地望著奶奶家教：“對不起呀，我實在忍不住了……”

“撲哧——撲哧——撲哧——”

現在我有點兒佩服朱爾多了，他送給我的放屁坐墊太好用了，想放多少個就放多少個，而且聲音惟妙惟肖。不過，我很奇怪為什么奶奶家教這么恐懼放屁聲呢？

我用力聞了一下四周，空氣還是很清新，并沒被熏臭哇。反正，奶奶家教在我連環屁的攻擊下節節敗退，最后直接沖出門去，連個招呼也沒打。

在驅走第五個家教后，我覺得勝利就在眼前了。

一想到第四個家教，那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姐姐，尖叫著沖出屋子，好像后面有一只獵豹在追趕的樣子，我就想笑。其實，我只是把朱爾多送我的毛毛蟲禮物轉送給了她。

至于第二個家教，就更有意思了，他是在讀的大學生，可能第一次做家教，緊張得不停地用手去扶眼鏡腿兒。于是，我把在網上查到的幾個數學難題丟給他，假裝很虛心地向他請教。正如我想象的那樣，他開始冒汗，臉越漲越紅，全身都開始顫抖起來……

不知道這回媽媽請來的家教會是什么樣子。我感覺自己好像在玩一個游戲，根據不同的家教設計不同的關卡，期待著看到他或她闖關不成舉手投降的結果。我甚至有點兒喜歡上了這個游戲。

這回，出現在我面前的竟然是一個胡子老長的男人，看上去比我爸爸大很多。

“您是……”我懷疑地盯著他，心里在告訴自己，也許他只是爸爸的同事。

“這是你的新家教。”爸爸滿懷熱情地給我介紹，也徹底打消了我對他的期待。

我盯著他的臉，好奇地問：“這么長的胡子，你留了好久吧？”

“那當然！”他驕傲地捋了捋胡子，像在撫摸一件寶貝。

“你睡覺的時候，胡子放在被子里面還是被子外面呢？”

“這個嘛……”他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比解一道奧數題還困難似的，“是呀，到底放里面還是外面呢？”

不過，他很快就不糾結了，像個孩子似的拍了一下巴掌，“今天晚上我就把自己睡覺的情景錄下來，看看胡子到底喜歡睡在被子里還是被子外！”

這個家伙并沒有贏得我的好感，我還是想把他像前五個家教一樣趕走！

“你們好好聊吧。”爸爸適時地出去買菜了。

“我們現在干點兒什么？”他的問題嚇了我一跳，因為按我的預計，他應該讓我開始做題，或者問我一些問題，以此檢測一下我的成績，而不是像現在，問我該干什么。

“玩蹦床怎么樣？”既然他不靠譜，我當然可以更不靠譜，最好不靠譜到讓他撒丫子逃跑。

我跳上沙發，挑釁地看著胡子家教。

“太棒了！我最喜歡蹦床了！”他像只敏捷的獵豹，飛快地跳上沙發。

腳下傳來的突然的顫動，讓我趔趄了一下，差點兒從沙發上摔下去。我趕緊扶住沙發靠背，可腳下卻傳來接連不斷的顫動。

眼前的胡子家教一邊尖叫一邊使勁兒蹦著，活像一只大猩猩。

這一點兒都不好玩！

媽媽才不會允許我在沙發上跳蹦床，更別提像現在這樣一邊蹦一邊大叫了。如果她現在推門進來，肯定會尖叫著暈過去。

說實話，我倒是很希望媽媽能看到這個場面，雖然這個希望不可能實現。

我才不要被他打敗！我振作精神，開始在沙發上用盡力氣蹦啊蹦……

墻上的表告訴我，我們已經跳了20分鐘。我都累得跳不動了，胡子家教卻還勁頭十足，大叫著：“看我來個360度旋轉！”

真沒意思！

我跳下沙發，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沖進廚房，拉開冰箱門，從里面拿出媽媽限制我吃的薯條、冰激凌、棒棒糖、巧克力……

好吧，我不得不承認，胡子家教的鼻子比狗鼻子還靈，他大叫著：“給我也來一份！”

“媽媽不讓我吃這些東西！”我懷里抱著零食，正猶豫著要不要“嚇唬”他一下時，他卻已經沖上來，把零食全部搶走。

“讓我來幫你吃！”

天哪！他吃東西的速度比我還快！我發瘋一樣地吃，才吃完10根薯條，而他卻把剩下的一掃而光。

真是豬一樣的家教！我確定，他能教會我的，肯定就是跳蹦床和吃！

這下子，更堅定了我要把他趕走的決心。我不能讓一頭豬成為我的家教！那樣，我會很快變成朱爾多！

我氣沖沖地按開電視機。平時，電視機是我家的一枚炸彈，我就算看一眼，都會受到媽媽的白眼和尖叫。以前的家教，都要求我必須遠離電視機。可是，為什么沒有阻止的聲音，沒有阻止的動作。難道他沒看見？

我把頭扭過去，他竟然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手里抱著一大袋爆米花，正準備享受邊看電視邊吃的“幸福”生活！

電視機的畫面出現了，是沒意思的新聞。我拿著遙控器，調到動畫片頻道。我眼睛的余光發現，他竟然看得津津有味，還和我一起探討人物的特點，以及下一個情節的發展。

好吧，我要拿出我的撒手锏了！

我從抽屜里翻出一堆電影碟片，從里面找出一張寫著兒童不宜的恐怖電影，塞進播放器……

“啊！”真不好意思，發出尖叫聲的不是胡子家教，而是我。

我恨自己，怎么這么沒出息呀！為什么沒有人告訴我恐怖電影這么可怕，別說看畫面，就是聽背景音樂，我都會全身顫抖，頭皮發麻。我把頭埋進沙發墊子里，可是，那恐怖的聲音還是一個勁兒地往我耳朵里鉆。

“關掉！快關掉！”我閉著眼睛大叫。

“這有什么呀？不就是一個女人披著個床單，披頭散發的，至于那么害怕嘛！”胡子家教輕描淡寫地說著，把電視機關掉了。

我終于松了一口氣，把眼睛睜開。

“現在還干什么？”他坐在地板上，抬頭問我。

“干什么？”我愣住了，他竟然問我干什么。我生氣地大叫道：“你是我的家教，當然是教我學習呀！”

“又是學習……”他好像很為難地撓著頭，“每天都學習多沒意思呀，適當玩一玩挺好的。”我愣愣地盯著他，像看一個外星人。真不知道爸爸是從哪里找到這個家教的！

“其實你每天就知道學習，根本就不會玩！”胡子家教說。

我不服氣地叫道：“誰不會玩啊？不就是跑哇、跳哇、蹦啊、鬧哇！”

他很認真地搖搖頭，“才不是這樣呢！”

“我知道。”我繼續說，“我會彈琴，我會下棋，我會跳舞，我會……”

突然，他好像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似的，大笑不止。笑夠了，才一本正經地問我：“你會摳鼻屎嗎？”

“惡心！”我感覺這個家伙肯定和朱爾多是親戚，他們感興趣的東西都是怪怪的。

“小時候，我用鼻屎做過一個變形金剛！”

我皺著眉頭，感覺中午吃過的東西好像正在胃里翻滾著。

“放心！我不會教你用鼻屎做東西，因為你肯定沒有那么多的‘鼻屎積蓄’！”他慢慢悠悠地說，“我教你玩撕紙吧！”

“撕紙？”

“就拿這個試試！”

“這是我的作業本！”

“那有什么！”

……

一個小時里，我們兩個人“干掉”了我的新作業本，成果就是：一串小紙人、小動物、小怪物……原來，撕下來的紙還可以“打架”。我撕的外星人遇到了他撕的地球人，打著打著，又來到了另一個星球，那里有一朵小王子的玫瑰花……

我第一次聽到小王子的故事，跟著他一直游歷了住著自負的人的小行星、住著酒鬼的小行星、屬于商人的小行星、只能容下一盞路燈和一位燈夫的小行星……

“小王子后來回到他的星球了嗎？見到他的玫瑰了嗎？”胡子家教講完小王子的故事，我的問題卻一個接一個地來了。

“你可以幫他再續寫一個你希望的結尾呀。”胡子家教說，“沒準兒，那會是一個很精彩的故事呢！”

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自己的手很癢癢，迫不及待地想要馬上開寫。

“好了，今天的課就上到這兒了！謝謝你請我吃零食、玩蹦床！”胡子家教捋著大胡子笑吟吟地看著我。

上課？今天這樣也算上課？

“你明天什么時候來？”不知道為什么，這句話脫口而出，讓我反而有點兒不好意思。

“他是我的大學同學，雙博士！還不錯吧？”突然出現的爸爸嚇了我一跳，他拍著胡子家教的肩膀，“當時，他可是我們學校的另類，學習成績第一，淘氣第一！”

“就是老了點兒！”這句發自我內心的話，使得他們兩人哈哈大笑。

“對了！我今天晚上就拍個錄像，看看胡子到底喜歡睡在被子里還是被子外。”胡子家教一本正經的樣子逗得我也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