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朝明
說到儒學,有人往往將它與“柔弱”“文弱”聯系起來,仿佛孔子也是一位文弱書生,這是一個很大誤解。如果走近孔子儒學,就很容易發現其陽剛、勇武、強大的一面,就像孔子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那樣,他主張的理想人格是“既仁且智”。所以,孔子說“文武之道,一張一弛”。
有一次,子貢觀看年終的蠟祭。孔子問他是否覺得有樂趣。子貢說:整個國家的人都像發瘋似的,不理解有什么樂趣。孔子說:他們辛苦了一年,才享受這一天的快樂,得到一天的恩澤,這不是你所能體會得到的。孔子又說:總是緊張而不放松,即使文王、武王都做不到;總是放松而不緊張,那又是文王、武王所不愿做的。該緊張時緊張,該放松時放松,這才是文王、武王治理天下之道啊!無論孔子思想,還是其他儒家的學說,面對的都是活生生的現實,都是具體生動的實際。不要以為孔子儒家總是板著面孔,不要一提起傳統文化就是揖讓進退、有板有眼、不茍言笑。
孔子儒學代表了中華民族的博大智慧,孔子儒學說到底就是關于仁義和平的理論,這不是對孔子的曲解。只是不能不知道,達致和平必須依靠修齊治平的理論體系,刑政法制也是為了社會和諧、天下安寧。據考證,“儒”類似于一種職業,在殷商時期已經存在。甲骨文中的“儒”像以水沖洗沐浴濡身之形。《禮記·儒行》說:“儒有澡身而浴德。”《孟子》也說:“雖有惡人,齋戒沐浴則可以事上帝。”古代的儒在祭祀、相禮等行為中常常齋戒沐浴,所以原始的“儒”字作“需”或“濡”。《說文解字》說:“儒,柔也。術士之稱。”后人解釋說:“儒行者,以其記有道德所行。儒之言,優也,柔也;能安人,能服人。又,儒者濡也,以先王之道能濡其身。”可見,儒之“柔”與儒之“剛”相輔相成,乃是一體的兩面。
有人問子貢:孔子的學問從哪里學來的?子貢說,孔子“學無常師”,他無時無處不在學習。他又說:“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賢能的人抓住根本,不賢的人了解末節,文武王之道無處不在。孔子追求天下大同、社會和諧,希望人人循禮而動、厚德載物,這同樣需要剛健有為、積極作為。孔子提倡的仁義和平,但“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仁”比生命更寶貴,為成就“仁”,可以不顧及生命。
孔子也談“無為”“無所爭”,這與老子所說的“無為”乃“無不為”“為無為”一樣,是“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亂”,“無為”不是無所作為,“不爭”也不是啥事都無所謂。孔子說“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君子本來沒什么可爭的,如果一定要有的話,那就是比賽射箭吧。這不是角力斗勇,而是看誰心境平和、適度中正。孔子盛贊的堯舜“無為而治”,那可不是一般的境界!
孔子儒家重視人的培養教育。在周代,人生八歲而入小學,禮、樂、射、御、書、數等“六藝”乃一般人都要學習的“小學”,孔子精通射、御自不在話下。在現實中,孔子頭腦清醒,決不迂腐,不論什么時候,不論什么艱難險阻,他總是義正辭嚴,剛毅勇武。他也懂得“文事”與“武備”之間的關系,齊魯夾谷會盟時,孔子力主帶兵前往,做好各種準備,使齊國陰謀未能得逞。
孔子主張和平,反對戰爭。戰爭是“國家大事”,自然為時人所重,但孔子反對專注于兵戰,他的理想是“城郭不修,溝池不越,鑄劍戟以為農器,放牛馬于原藪,室家無離曠之思,千歲無戰斗之患”。但孔子知道,治理邦國,應力求“足食”“足兵”“民信”。“民無信不立”“民信”尤其重要。他反對專注于兵戰,但戰爭有時卻不可避免,孔子清醒地認識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不進行訓練,不懂得戰爭之術,就讓老百姓上戰場,無異于拋棄他們。一次,孔子弟子冉有帶兵打仗取得勝利,有人問他關于軍旅的知識從哪里來的,他說“學之于孔子”。冉有認為孔子之學無所不包,“文武并用兼通”。
在孔子的知識與學說體系中,戰陣、射御之功畢竟僅占了次要位置。在當時社會環境下,孔子著眼于人類社會的整體進步,主張恢復禮樂政治,希望將禮壞樂崩的社會重新納入到上下和諧的良性軌道。他厭棄諸侯國濫施刑罰與戰爭殺伐,絕不肯同流合污、為其幫兇。因而《呂氏春秋》記載“孔子之勁,舉國門之關”的同時,也明確指出孔子“不肯以力聞”。不過,這絕不意味著孔子只能做文弱的教書先生,事實上,剛健進取一直是孔子思想的主旋律。(編輯/吳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