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省
記憶是個奇怪的物什,如同懶人的抽屜。不想去掏出來的事物總是安分地埋沒其中,但當我們想起它的時候,隨手就能掏出來。“在水一方”這個詞就是這樣被我從雜亂的抽屜中掏出來的。
確切的說,我掏出了“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這樸素的抒情經典。由此我想到那被我愛的女子,想到《紅樓夢》里寶玉打下的比方:女人是水做的,而男人是土做的。你看,愛情名下,男女不等,甚至對立了——清澈與浮濁。不過似乎還可以這樣說:當男女相愛,他們就是一灘柔和而迷人的稀泥?多么可愛!
我刻意地想在男女之間找到某種統一,所以我繼續掏那個抽屜:我的幼年玩伴之中有一人是基督徒,他說上帝先造出了男人,男人的某支肋骨又成就了女人;他說上帝是用泥造的人。我卻始終想象上帝是個調皮的孩子,他在水邊玩泥巴,水和著土捏著自己的形象。
我也曾在水邊玩泥巴,而且我還曾在水邊釣魚、摸蝦、洗臉、游泳、打水漂,我愿意和水親近,是我愿意感受人世的龐雜:靜謐、奔涌、涓細、浩瀚、枯竭、潮汛、冰凍、消融……我必定為人世在水邊流過淚——那體內的水,咸澀如海。
體內還有人世最鮮艷的水——我們的血液。它是人世最復雜的水系,它所支撐的我們的軀體卻不能溯其水而行,是呵,這息息相關者無法親近!人世的憂愁由此而時時到來。所以有人啜飲杜康,這烈性的、屬火的水,引人進入輕靈之境、漂浮之境、沉醉之境。
我之愿意與水親近,在于其不可捉摸,在于我以為體驗未知應是生命的樂趣。水從何處來也是我所未知的。《圣經·創世紀》開篇有言:“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如此,似乎水不在神創造之列?但神卻能駕馭水,因為神掀起了大洪水以懲罰人,也因為諾亞方舟應該是始終運行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