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隘之愛 [組詩]

榮榮

泥土之軀

那個僧人端坐于生死之間 也在慢慢衰老

他的身子在變輕 歌唱佛陀的嘴唇在變薄

這親愛的閘門 流淌著越發低沉的真理之水

我多么熱愛塵世 也熱愛他的端莊

當我掙扎于光陰之快和道德之慢

為什么還能騰出手來

心疼他的衰老 心疼他低沉的歌聲

變輕的身子 變薄的嘴唇

莫 名

原諒我的遲鈍吧 我要慢慢確定一個事實

我肯定看到了一把刀 或者是劍

還有寒光 像晨曦劃開夢的口子

然后是血 但疼在哪里

原諒我的遲鈍吧 待我慢慢尋找疼的位置

它在心的正中 偏左或偏右

抑或在稍遠的地方

抑或只是新鮮的血在疼

我退在角落里 從頭搜尋這個事端

原諒我的遲鈍吧 沒有制造事端的人

沒有刀劍 也沒有真實的傷口

我的體內卻站著一個滿臉委屈的人

他的竭力否認 是否也是一種澄清

愛的孩子

相對于那些物質之愛 我的思念過于虛無

走過曠野 我懷上了遼闊

走過了大海 我懷上了洶涌

走過高山 我懷上了景仰

走過你——也許有那么一夜

或僅僅一次默契的對視

也許什么也沒有 我懷上了落寞

這些孤獨的孩子 構成我的孤獨時分

有時我會因它們無法承受的龐大而哭泣

你從不費神來打擾我 這沒什么

我能懷它不止十月 我也能讓它永不出生

狹隘之愛

多么狹隘之愛 狹隘是針尖穿心

她的傷口毫無美感

仿佛較勁于一塊蛋糕

她打碎 理出其中的糖與水分

帶走自我允許的那部分

這樣的愛更像冒險

她愛得千山萬水 每一次跋涉充滿兇險

她也愛得四面楚歌——

那些圍繞他的陽光 雨露

那些他喜愛的器物 相識的女人

甚至不允許自己心有旁騖

當她偶爾專注別的事物

那時的她 也是她愛的敵人

抿 嘴

他與你說話 偶爾會抿一抿嘴

他在克制什么 或因什么害羞

像竹簾 往下拉了拉

屋里凌亂的幽暗繼續凌亂

像河床 兩頭提了提

流水抬著落花不變方向

事后的猜度像雨點落在竹簾上

落在流水里 像交替的驚喜和絕望

舊 居

相片上你穿著刻板的衣服

居高臨下的眼神緊盯著我

我從左轉到右

你從右盯我到左

我不認同你的信仰和空談

不認同你文字里新鮮又腐朽的氣息

我不認同你的手足和衣衫

這些心靈的聯盟 也是你最辜負的

我渾身濕透 內心惶恐

進來只為躲避眼前的風雨

你盯著我 是否想從我的惶恐里

認出前朝的風雨

虛實間

某個夢里我對某人說

我夢見了他

他正陪伴我去往某地

一個陌生的 我從沒到過的去處

夢里的我顯然膽小又孤單

醒來我不再記得那人

也想不起那個想迫切前往的夢地

還是我一個人 還是原先的我

站在出于慣性被迫選擇的道上

但我知道 那個模糊的夢里

有我內心丟失的又一個方向

落 日

那急急跑向我的是命運殘剩的那份好意嗎

仿佛為補償他多年的怠慢

這個張狂之人 猝不及防地給了我一個熊抱

落日越過他高聳的肩胛

停在我巨大的孤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