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水墨在經歷了85新潮的淘洗和汰變之后,呈現出創作流變與遞嬗的豐富面向。于是,在離經叛道與禮古復古的兩端之間,成了守成與突圍的角力場,中國畫的邊界之爭也在現當代成為世紀之問。而顯然,幾乎所有的藝術形態及其藝術本體,不會因為“刻舟求劍”的機械唯物而裹足不前。從世界藝術史的角度出發,在當下文化多元化經濟全球化的語境中,關于中國畫邊界的討論甚而可以看作一個并不真實也不致用的命題。在無數的藝術探索者中,樂堅的繪畫實踐誠然也為“左、右”兩端的相向對立提供了創作新思維的一個個案文本,一個“第三條道路”(僅或是畦徑)的契機和可能。
一方面,樂堅以傳統中國畫的筆墨語言,在傳統的中國畫的材料與載體宣紙上再造了一個師法自然又心源既得的“胸中丘壑”,意境洵然。與此同時,他的圖像語言的演繹,在與禪意和詩性相貫通的意境表達的基礎上,復合著更宏觀的一層架構。換言之,樂堅的作品并沒有以西學之用簡單而粗暴地介入以儒、道、釋為體的繪事畫學,保留了古典繪畫意境所有精湛與豐沛的追求;又同時發現古典意境的當代審美價值以及與當下文化聯接的可能性。
中國畫意境的真髓在于虛境、靈境;所謂“師法造化,中得心源”,這是意境創現的條件。營構胸中丘壑,乃是“靈想之所辟,總非人間所有”(惲南田語)。這種靈想,充滿了中國人“天人合一”的宇宙觀和美學哲思,樂堅多年游歷在傳統山水畫的意境里,涵泳游心,澄懷觀道,當有心得。首先,禪境的表達,乃是樂堅作品孜孜以求的畫境蘊含。所謂“在拈花微笑里領悟色相中微妙至深的禪境”,直探生命的本原。盡管他的作品在構圖布局上呈現些許現代構成的元素及趣味,而在在重要的是,他將對山水的靈想坐實于每一塊山石、每一叢草木,所以他對于局部物象的表現更加著力,所謂“漫漫汗汗一筆耕,一草一木棲神明”(沈佺期),樂堅尊崇如是。在他回歸水墨創作之前,他沉浸多年佛學題材的油畫表現,而在他重返水墨之際,他似乎找到了靈性開啟的一線光亮,筆墨不是程式,筆墨是世相物理的一種生命符碼,是心像外化與折射的智慧呈現,技進乎道矣。所以當樂堅重拿毛筆,提按、頓挫,勾描、皴擦、烘染,他重新找回了“心靈深處隱秘顫動”的節奏,他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藝術支點,也是中國人寄予生命理想的“山水精神”。其間,傳統筆墨的表現物象的方法成了他不二的選擇,正是因為傳統筆墨與表現對象之間有著無可肢解的內在關聯,藝術家的文化基因乃是反映藝術自覺的重要元素,誠然如樂堅所言西方人之于咖啡,中國人之于茶。
尊崇傳統,并不意味著耽于傳統的迷思。一方面,樂堅以傳統筆墨開筆為象,呈現傳統意象的豐沛與精湛;與此同時,他又在宣紙上反復對物象皴擦、烘染、疊加,形塑一種更為厚重的質感與肌理。并且將西畫物象表現的“高光點”導入畫面,讓通幅渾厚的“黑金山水”產生通透而生動的視覺美感。另一方面,樂堅在畫面的布局上突破傳統中國畫構圖的一般“定律”,更為強調視覺的構成效果,或是大片天空下的一截山巒,或是幾近迫塞的畫幅留出的一抹天際。
從當代語境的闡發與傳統文脈接續上,樂堅無疑是一個有智慧的勇者。在傳統的游離與守成間,他義無反顧,自開一路。樂堅作品沉雄大氣的氣象不斷佐證了他藝術態度,一如梁漱溟所言,尊重傳統文化,順應世界潮流。藝術也復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