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志國
高瑋是一名大學生,憑自己的實力考進重點大學。可讓人意外的是,放假回到家里,他卻滿臉痛苦地對父母說自己不想上學了。父母慌了神,忙問高瑋考試成績。高瑋說考完就放假了,自己也不知道,反正是不好。母親趕緊跟學校聯系,老師說高瑋考試只有一門過關,其余四門要補考。這下父母更是茫然:孩子從小學習就很好,還經常參加競賽,而且老實懂事,怎么進了大學成了這個樣子?怎么好好的就不想上學了?父母非常擔心,孩子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是不是得了精神病?
高瑋究竟出了什么問題?
父母介紹情況后,我與高瑋進行了單獨咨詢會話。
高瑋說,剛剛走進大學的時候,很茫然,很不適應。大約一個月后,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毛病,就是學不進去。每天上課都坐在教室里,可就是什么都聽不進去。到晚自習的時候,想把白天落下的課補回來,又害怕碰書本,有時候會去網絡教室玩游戲。其實他并不怎么想玩游戲,但玩游戲就可以不碰書本了。結果,落下的課程越來越多。晚上常常睡不著覺,總是想象拿到畢業證以后找到一個怎樣的工作,有了一個怎樣的出路,然后又想象,如果拿不到畢業證,結局會怎樣,越想越怕……
高瑋在訴說中不經意間反復說到“害怕”,怕碰書本,怕碰學習的東西。作為學生,長期處于這樣的心態,難怪孩子不想上學。我觀察到,會話中高瑋的一切反映正常,傾聽和訴說都很好。他自己也說只要不碰學習的東西,平時讀書看報,腦子一點問題都沒有。
那么,高瑋為什么學不進去?為什么又那么在乎畢業證?
隨著咨詢會話的深入,逐漸看到了高瑋心理問題的根源。
高瑋有一個大兩歲的堂哥,爺爺奶奶對他們兄弟倆百般疼愛,什么都不讓他們干,對他們的學習期望很高,看管很嚴。兩年前,高瑋的堂哥考上了大學,同時也就擺脫了家庭的監管,結果上網成癮,荒廢了學業,只帶著一個肄業證回家。這下,整個家族把希望都寄托在了高瑋身上。母親對高瑋的期望更高,總是說要超過堂哥。媽媽對高瑋的學習從來沒有滿意的時候,高瑋有幾次明明拿了獎,媽媽也沒有夸獎過一個字。高瑋的堂哥沒有拿下畢業證,更成了高瑋母親的一塊心病,總是擔心高瑋跟他堂哥一樣。就是在這塊心病的驅使下,高瑋的母親整天對高瑋喋喋不休。高瑋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之后,母親更是嘮叨個沒完:千萬別像你哥那樣……
高瑋說,媽媽整天嘮叨,弄得他的腦子要爆炸了,整天心驚膽戰的。別人拿到錄取通知書都是興高采烈的,而我卻是懷著非常沉重的心情走進大學校門的。
來到大學,高瑋對新生活總感到有些不適應。媽媽對他更是不放心,規定他每周必須給家里打一次電話。沒想到,每次打電話媽媽都是沒完沒了重復過去的話:千萬別像你哥哥那樣拿不了畢業證啊!而且,媽媽說得越來越嚴重。結果,打電話成了負擔,高瑋最怕聽到媽媽再說起哥哥,再說起畢業證。結果,入學一個多月后,高瑋在學習上就出現了問題。
至此可以診斷,高瑋沒有精神障礙,沒有心理疾病。那么,高瑋的問題是怎么回事呢?
高瑋的表現是一種潛意識里的回避反映,用心理學的話說,叫做自我設障。心理學上有這樣一個實驗。研究者把試驗對象分為兩組,讓第一組相信他們在測驗中很有可能會成功;讓第二組相信成功可能性不大。然后,兩組同時被告知,實驗是為了測試兩種新藥物在測驗成績上所起的作用,一種藥物被認為能促進測驗成績;另一種藥物可能削弱測驗成績。然后,讓他們自由選擇服用哪一種藥物。結果,第二組比第一組更愿意服用可能削弱測驗成績的藥物。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結果?第二組認為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寧可服用削弱成績的藥物,給可能的失敗預備一個“借口”。這就是自我設障。
所謂自我設障,就是面臨被評價的威脅時,為了維護或提高自尊,而做出的對成功不利的行為或言辭,這就好比給成功預先設置了一個障礙。比如,臨近考試了,有些學生卻不努力學習而是四處游玩,或者說自己感到焦慮,再如,在重要的比賽前,有的運動員卻不認真進行訓練,或者說身體不好。
人為什么要自我設障呢?自我設障主要是人維護和提高自尊的一種方式。由于自我設障行為的存在,人可以把失敗歸咎于這個行為,而不歸咎于自己的能力。這樣,如果失敗了不至于太丟臉;如果成功了就更有面子,在別人眼里會更有能力。再有,自我設障還可以緩解焦慮情緒和心理壓力。
我們再來看高瑋的情況。畢業證是高瑋非常希望得到的一個東西,又是非常害怕得不到的一個東西。媽媽反復地說堂哥的失敗,又強化了高瑋的這一心態,給了高瑋強烈的心理暗示:你很可能拿不到畢業證。萬一自己真的拿不到畢業證,如何了得?如何交待?如何說得過去?同時,面臨大學新生活的種種不適應,又加重了心理壓力。面對如此重壓,怎樣才能給自己的心靈減輕一些壓力?也許最好的出路是事先給自己找點“借口”了。于是,就出現了不想學習的毛病。這就好比前面實驗中的第二組,因為事先服用了削弱成績的藥物,成績不好的結果便也在情理之中。高瑋就是這樣來自我設障的。有了“學不進去”這個“借口”,拿不到畢業證也不丟臉,萬一拿到畢業證,自然更有面子。
高瑋領悟得很好。溝通至此他說:“我也隱約感到自己是在逃避,就是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現在明白了,就是因為過于擔心拿不到畢業證,而在不知不覺中為自己準備一個借口。”
許多時候,人一旦看清了自己,也就找到了解決問題的出路。為了幫助高瑋進行認知調節,我們做了較多的溝通。高瑋重新對學業和人生有了新的認識,終于領悟到人生的意義在于生命的過程,因而不能過于關注結果。這樣就可以扔掉包袱,輕裝前進。
我建議他徹底扔掉對畢業證的關注,只關注眼前的一道習題,一個練習,低起點,小目標,短時間,再逐步發展。
隨后,我與高瑋的父母再次溝通,說明了高瑋的問題根源。高瑋的父親非常沖動地對妻子說:“你看,就是你總拿他堂哥的事兒給他施壓!”轉而他又對我說:“說心里話,連我都讓他媽媽叨咕得頭昏腦脹,何況是孩子。”高瑋的母親也紅著臉一個勁兒地自責:“是我對孩子期望太高了,給孩子壓力太大了。”
孩子走進大學校門,父母都會對孩子懷有期望,也應該對孩子多一些引導和關注。大學新生面臨新的生活,本來就會有很多不適應,如果父母對他們再期望過高,關注過多,只能徒增壓力,導致他們出現各種心理問題。所以,適當放手也是一種關愛。溝通至此,我們約定,家里特別是高瑋的母親決不再干涉高瑋的學習,決不在高瑋面前再提堂哥的失敗,決不再提畢業證,幫助高瑋徹底搬掉壓在心頭的巨石,讓他自主地安排自己的學習生活。
幾天后,電話里傳來反饋信息。高瑋說,心態已經明顯好轉,心里輕松了許多,學習生活也正常了,翻開書本也能看得進去了。高瑋的父母說,看到孩子又能夠學習了,心里總算踏實了許多。再一次來心理咨詢室的時候,是高瑋返校的前夕。我們就學業和人生再次進行了很多溝通。臨別時,高瑋笑著說:“謝謝您幫助我找到了未來大學生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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