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

林局長是重要科局一把手，權力很大。在很多場合，人們都像眾星捧月般恭維奉承他，上他家登門送禮的人更是不斷。

這天早晨，林局長一出門，就碰到了老趙。老趙是他們小區(qū)居民推選的樓長，大家有什么事都找他。“林局長，您早啊，上班去啊，呦，瞧您今天這氣色，紅光滿面精神抖擻的，看樣子還能高升，您可真是咱小區(qū)的驕傲啊！”老趙迎面一頓恭維。“哪里哪里！”林局長微笑寒暄，他早就習慣了大家對他的奉承。

然而，林局長滋潤的日子說到頭就到頭了，他被組織上一刀切，退居二線，再也沒人圍著他轉了。他每天窩在家里，而家里也沒了往日的熱鬧，登門送禮的早就絕跡，陪伴他的是無邊的冷清和失落。他徹底嘗到了人走茶涼的滋味。

老伴見他這樣子，擔心他窩出病來，就勸他多出去走走，散散心，慢慢就適應了。他正煩著呢，就對老伴一陣發(fā)脾氣，然后悻悻推門而出。

一出門，又碰到了老趙。“呦，老林啊，多日不見，瞧你這氣色，咋跟霜打了似的，嘿嘿！”老趙語調不陰不陽地和他打招呼，叫的是老林，而不是林局長，稱呼是你，而不是您。林局長心里一震，不自然地笑了笑，快速離開了。走在小區(qū)，又陸續(xù)碰到幾個鄰居，他們也都一改往日沒話找話、阿諛奉承的嘴臉，有的像老趙一樣，不陰不陽地和他打招呼，有的象征性地點了點頭，有的干脆假裝沒看見，扭頭而過。老林哪受得了，臉上一陣火辣辣的，仿佛自己做錯了什么事，尷尬極了。

林局長終于病了，他每天茶飯不思，躺在床上長吁短嘆，不愿出門見任何人。老伴急壞了，這樣下去可不是啥好事，她請了個老中醫(yī)，老中醫(yī)給開了疏肝理氣的藥。可服了一段時間，仍不見好轉。后來有人告訴她，說林局長得的是心病，當大官的人退下來后都會得這病，只是林局長比較嚴重，心病還得心藥治，中藥恐怕解決不了問題。聽人這么一說，林局長老伴更著急了，愁得晚上睡不著覺。

一段時間后，轉機終于出現(xiàn)了。這天晚上，小區(qū)放映露天電影，這可是林局長的最愛。老伴想，拉他去看看他最喜歡的電影，緩解他的郁悶，興許對他的病有好處。在老伴的軟磨硬泡下，林局長終于來到了場地。他又碰到了老趙，他想和他打聲招呼，卻害怕他那番不陰不陽的語調。正尷尬呢，老趙先說話了：“您……您也來看電影啊，林局長。”林局長一下愣了，他用的稱呼是您，而不是你，叫的是林局長，而不是老林，這是怎么回事呢？林局長馬上就有了答案。“那個，有件事想請林局長幫個忙，我侄子的工作……”“可我已退了啊！”“您有面子啊，憑您的老關系，退了也好使啊！”“這，嗯……那好吧，明天我去試試。”林局長有點激動，老王的話讓他很受用，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接下來的露天電影，他看得津津有味。

回到家后，林局長還意猶未盡。就在這時，有人敲門。這么晚了，誰還來？老伴一邊說一邊開了門。站在門口的是老趙，手里還拎著兩箱酒，那是林局長最喜歡的茅臺。林局長趕忙將老趙讓進屋。“林局長，知道您喜歡喝這酒，一點小意思。我，我侄子工作的事，還得您多幫忙……”老趙低三下四地說。“啊，嗯，這個嘛，老趙啊……”林局長看老趙畢恭畢敬唯唯諾諾的樣子，禁不住打起了官腔，仿佛又找到了在位時的感覺，心里得意極了。

老趙走后，林局長顯得特別興奮，病立刻好了一大半。老伴見他開心的樣子，也很高興，但隨即她又擔心地問：“你人都退了，答應老趙的事，能行嗎？”林局長立刻從興奮中回過神，嘆了口氣說：“只能拼一拼老面子了！”

第二天，林局長硬著頭皮出門了。要找辦事兒的這人，是個局長，林局長和他還算熟。其實，在這個城市，大多數(shù)局長他都是熟悉的，在位時，他們經(jīng)常在一起開會、學習，參加一些聚會。可如今，自己退了，也不知這些人會不會給自己面子？

令他沒想到的是，那個局長居然給足了他面子。他是這樣說的：“老局長出面了，這個面子必須得給。人都有退下去的一天，老局長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啊！”林局長心里十分感動，說得多好啊，都說人走茶涼，可我林局長的茶還真沒涼。哦，但愿他不是說說而已！

那個局長還真不是說說而已，因為不久，老趙的侄子就上崗了。

老趙對林局長感激不盡，逢人便說，林局長雖然退了，但和在位時沒啥區(qū)別，照樣辦大事。小區(qū)的人很快知道了這事，再沒人敢小瞧林局長了，見到他時，又恢復了從前畢恭畢敬阿諛奉承的樣子。隔三差五就有人提著禮物，敲開他家門，求他辦各種各樣的事兒，而他總能憑自己的老面子，把大家的事搞定。小區(qū)的人越來越追捧他，他也樂此不疲，心病完全好了。

這天，林局長要出去一上午，找教育局長辦事。昨天晚上，三單元的小周兩口子，提著兩箱五糧液來，請他幫忙辦理孩子轉學的事。

林局長前腳剛一邁出家門，老伴就操起了電話。

“我家老林已經(jīng)出去了，小周孩子轉學的事沒問題吧？”

“人家小周早找教育局長辦妥了，如今老林再去，教育局長樂不得給他面子，送個順水人情。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以前那么多次，我們不都是這么搞定的嗎？”

“那就好，你過來吧，把這次的勞務費拿走。另外，也把小周的五糧液錢捎回去。你可快點，老趙，一會兒我家老林回來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