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在蘇州上演的愛情故事

記者 程子 實習記者 張薇

那些年，在蘇州上演的愛情故事

記者 程子 實習記者 張薇

百年前的蘇州，婚姻與戀愛似乎還是件要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事，但西風漸進，愛情之于婚姻，有了更重要的意義。據說，有一天九如巷張家的一個鄰居來找張武齡提親，說兒子看中了張家四女兒張充和，張武齡答：我們家自由戀愛，你自己去跟她說吧。鄰居兒子當場落荒而逃。

隨著自由戀愛漸漸成為時髦，許多愛情故事也開始在這座江南小城里上演。盡管我們這里沒有令人矚目的世紀婚姻，但也有著一對對讓后人稱贊的模范夫妻。

沈從文與張兆和，老實卻又霸道的愛情傳奇

“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的云，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這是文學家沈從文留下的最著名的一句情話。而這句話的對象，是九如巷里張家四姐妹里的張兆和。

其實，這兩個人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等對。沈從文，這個只有小學文化的湘西“鄉下人”，一個不小心闖蕩了到大城市。那時的他不舍晝夜地奮筆疾書僅僅是為了吃飽穿暖，年近三十的他才來到胡適主持的中國公學，當了一名教授低年紀文學課的講師。

年僅18歲的張兆和當時正好也在這所學校讀書。老實說，張兆和容貌并不算出挑，在家里人的眼里，這位三小姐“皮膚黑黑的，頭發剪得很短，像個男孩子，身材壯壯胖胖，樣子粗粗的，一點都不秀氣”。其實，這不過是家里人的評價，在外人的眼里，沒有誰不說張兆和清秀漂亮的。她額頭飽滿，鼻梁高挺，秀發齊耳，下巴稍尖，輪廓分明，清麗脫俗，只是皮膚稍稍有點黑罷了。所以校內學生給她取了個外號叫“黑牡丹”。不僅如此，她還聰明可愛，活潑好動，甚至還有點任性，并且她在中國公學曾奪得女子全能第一名，在學校也算個出類拔萃的風云人物。

沈從文一貫喜歡“小獸”一般充滿活力的女子，他在作品中所描繪的女子都是這樣的形象。渾身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張兆和便一下子緊緊地抓住了他的心。于是，他便開始決定追求張兆和。沈從文跟得很緊，追得很累，而張兆和只是沉默。在肯定沈從文是個好人的同時，張兆和對他竟是毫無感覺。她以為沉默是最好的拒絕方式，因而對沈從文的求愛信照例不復。可沈從文不管這些，非常勤快地寫他的情書。

沈從文苦追張兆和，是當時典型才子佳人的故事

在沈從文鍥而不舍的追求之下，張兆和堅如磐石的心也開始動搖起來：“自己到如此地步，還處處為人著想，我雖不覺得他可愛，但這一片心腸總是可憐可敬的了。”“是誰個安排了這樣不近情理的事，叫人人看了搖頭？”看得出來，她的“動搖”幾乎完全出自同情。然而，同情也是愛情。沈從文這個“頑固”的年輕作家，憑著的是一股韌勁。

1932年，這年夏天，張兆和大學畢業回到了蘇州老家。沈從文實在已不堪相思之苦，決定從青島到蘇州去看望張兆和。當時張兆和的父親和繼母住在上海，沈從文沒有見到他們。

沈從文在張家做客很受歡迎，張家人對他挺友好，而沈從文又非常會講故事，更是一下子就贏得了張兆和五個弟弟的心。他們整天圍著他聽故事，因為他會講故事，五弟寰和還用自己的零花錢特地為他買了瓶汽水。這舉動令沈從文暗暗感激，后來寫《月下小景》時還特意鄭重其事地標明為“張家小五”輯自某書。因為兆和的弟弟們要聽故事，這下沈從文有了住下來的理由，所以籍著這一理由，他在張家足足玩了一個暑假。

有了這樣一個暑假的接觸，再加上持續不斷的情書，經過近四年的努力，終于將張兆和追到了手。

而在兒女的婚事上，張兆和的父親是很開明的人。長女嫁給顧傳玠，因為顧是演員，當時曾引起很大爭議。允和許配給周有光，在當時也不過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對沈從文的求婚，自然也很快就表示了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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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9月9日，沈從文與張兆和在北平中央公園宣布結婚，沒有舉行任何儀式。張兆和穿了一件淺豆沙色普通旗袍，沈從文穿件藍毛葛的夾袍，都是張家大姐張元和為他們準備的。婚禮的參加人是張家大姐張元和、小妹張充和、大弟張宗和、張兆和的三叔一家，以及沈從文的表弟黃村生、九妹岳萌。

他們的新房雖不能說家徒四壁，但也著實一無長物，唯一顯出辦喜事氣氛的，就是梁思成、林徽因夫婦送的錦緞百子圖的床單。

從《湘行書簡》可以看出，在婚后幾年的時間里，小夫妻感情如膠似漆，卿卿我我，幸福甜蜜，寫信以“三三”、“二哥”等親昵的稱呼，讓人稱羨不已。

錢鐘書與楊絳，心心相印的模范夫妻

“頡眼容光憶見初，薔薇新瓣浸醍醐。不知靦洗兒時面，曾取紅花和雪無。”錢鐘書在詩歌里這樣追憶見到楊絳的第一眼。

楊絳1911年7月17日出生在北京，祖籍江蘇無錫。楊絳原名楊季康，后來筆名楊絳為人熟稔，成了“本名”。1921年，楊絳隨父母重遷蘇州，這時的她已滿十歲，不再是懵懂幼童，對蘇州的一切有了清晰的記憶。到了蘇州，楊家買下一座名人故宅，修繕后，大廳上懸掛著張謇題寫的匾額“安徐堂”，儼然一個書香門第。在后園，父母在大杏樹下堅起了一個很高的秋千架，十來歲的楊絳常常坐在蕩木上看書，或躺在木上，仰看“天澹云閑”。

錢鐘書和楊絳，近現代的愛情典范

1928年，楊絳十七歲，她一心一意要報考清華大學外文系，但清華招收女生在南方卻沒有名額，楊絳只得轉投蘇州東吳大學。1932年初，東吳大學因學潮停課，21歲的她與朋友四人一起北上京華，當時大家都考上北平的燕京大學，準備一起入學，楊絳臨時變卦，毅然去了清華當借讀生。母親后來打趣說：“阿季的腳下拴著月下老人的紅絲呢，所以心心念念只想考清華。”

3月初，楊絳去看望老朋友孫令銜，孫也要去清華看望表兄，這位表兄不是別人，正是錢鐘書。兩人初見，楊絳眼中的錢鐘書身著青布大褂，腳踏毛底布鞋，戴一副老式眼鏡，眉宇間“蔚然而深秀”。當時兩人只是匆匆一見，甚至沒說一句話，但當下都彼此難忘。錢鐘書寫信給楊絳，約在工字廳相會。一見面，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沒有訂婚。”楊絳答：“我也沒有男朋友。”從此便開始鴻雁往來，“越寫越勤，一天一封”，直至楊絳覺出：“他放假就回家了。（我）難受了好多時。冷靜下來，覺得不好，這是fall in love（墜入愛河）了。”

隨后錢鐘書考取了中英庚款留學獎學金，楊絳毫不猶豫中斷清華學業，陪丈夫遠赴英法游學。滿腹經綸的大才子在生活上卻出奇地笨手笨腳，學習之余，楊絳幾乎攬下生活里的一切雜事，做飯制衣，翻墻爬窗，無所不能。楊絳在牛津“坐月子”時，錢鐘書在家不時闖“禍”。臺燈弄壞了，“不要緊”；墨水染了桌布，“不要緊”；顴骨生疔了，“不要緊”——事后確都一一妙手解難，楊絳的“不要緊”伴隨了錢鐘書的一生。錢的母親感慨這位兒媳，“筆桿搖得，鍋鏟握得，在家什么粗活都干，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入水能游，出水能跳，鐘書癡人癡福。”兩人幸福相伴一生。

許多年前，楊絳讀到英國傳記作家概括最理想的婚姻：“我見到她之前，從未想到要結婚；我娶了她幾十年，從未后悔娶她；也未想過要娶別的女人。”把它念給錢鐘書聽，錢當即回說，“我和他一樣”，楊絳答，“我也一樣。”

葉圣陶與胡墨林，相濡以沫的戀念與真心

葉圣陶作為著名的近現代教育家，和妻子胡墨林也有著令人稱羨的愛情。

胡墨林字翰先，是浙江杭州人，生于1893年，比葉圣陶大一歲。墨林小小年紀就失去了雙親，是由二姑母胡錚子撫養長大的。1914年墨林在北京女子師范畢業后，姑侄倆一起回到蘇州。墨林先在蘇州大同女校教書，后又應聘到南通女子師范當教員。葉圣陶和胡墨林婚姻的紅線，也是二姑母一手牽就的。

事情還得從一幅條幅說起。葉圣陶從中學時代起就十分愛好詩詞。每逢同學或親友結婚，他就作了詩詞寫成條幅，送去賀喜。1912年2月9日，同學王彥龍結婚，葉圣陶和顧頡剛都寫了詩詞。兩幅立軸并排掛在新人的洞房里。胡錚子女士前來賀喜，見到這兩幅字，贊嘆不已。她聽說葉圣陶還沒有對象。于是就請王伯祥為胡墨林作媒。

但其實，在這整個過程中，作為當事人的葉圣陶，是被動的。直到結婚，他與墨林始終未見過面，也未通過信，只是互相見過照片。這幾乎是一樁完完全全的“包辦婚姻”。然而作為教師和作家的葉圣陶，也并不是沒有自己主見的。女方是個“新女性”，是葉圣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這樁婚事的關鍵，“這就在舊形式里注入了全新的內容”；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對媒人絕對的信任。盡管如此，葉圣陶還是開玩笑地把自己的婚姻稱為“打彩票式的結婚”。“打彩票”中了頭彩，贏得了一位情深意篤、相濡以沫的妻子。

大教育家葉圣陶是一位戀家的好丈夫

新婚燕爾，夫妻雙雙回到墨林的故里。然后，葉圣陶送妻子走水路回南通女子師范，自己乘船回上海的尚公學校，各自去盡自己的教職。

葉圣陶結婚后，成了個戀家的人。自從1919年那次在南通新婚別后不久，胡墨林從南通轉到了甪直，和葉圣陶同在甪直一所學校任教。從此，夫妻倆風風雨雨，相依相伴，共同生活了41年，從沒有長時間地分開過。在葉圣陶的日記中常有這樣的話：“墨不在家，便覺異樣，”“墨不在家，余則寂然無聊。”

葉圣陶第一次到北京，在北大，他初識了周作人、孫伏園、潘家詢等人。葉圣陶和王伯祥在大石作的寓所共住一室，同睡一鋪磚炕。北大的聘書是兩年，可他只教了一個多月的作文課，就請假回甪直了。因為夫人產期將近，他怎么也放心不下，要親自送墨林去蘇州的醫院分娩。

1932年，葉圣陶在商務印書館編譯所國文部當編輯。7月，郭紹虞從福州來信，熱誠邀請他到協和大學任教。葉圣陶本不打算離家遠游，但禁不住郭紹虞懇切地催促，只好答應下來。臨別時，他懷著“悵悵然”的心情，寫下了散文《將離》。墨林買了梨和香蕉，到碼頭為丈夫送行。葉圣陶倚著船欄，深深體會到“離別的滋味假若是酸的，這里又摻入一些苦辛的味道了”。

在福州，白天，他在課堂上為大學生們講新小說，講魯迅、郁達夫、朱自清，講得津津有味，但一到晚上，他躺在床上，望著山那邊的月亮，聽著秋蟲的合奏，“總是抑制不住對親人的戀念”。

一到寒假，他就辭職了。水土不服是一個原因，但想家，離不開家是辭職的主要原因。他回到上海與家人團聚了，從此，一直沒有遠離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