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泉 口述 顧箏 文
放慢看病的節奏
◎陳明泉 口述 顧箏 文

我是上海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醫師,去美國學習,除了專業上的進修,還帶著另一個問題。我們國內的醫生實踐能力很強,可是醫患矛盾還是時有發生,問題到底出在哪里,是中國醫生真的做得不夠好嗎,還是溝通模式上的問題?我很想到美國看看,取取經。
麻省總醫院的醫生幾乎都不穿工作服,他們穿著便裝接待病人,而接待的方式完全是朋友式的。他們和病人交談,一般都能保持二三十分鐘,即使是一位慢性病病人,只是定期來拿藥,醫生也會和他聊上很久,說一說對前期治療的評估,再預估一下后續的治療。醫生和病人采用的是商談的方式,完全是平等的,醫生說完,還會問:你還有問題要問我嗎?這種交談是為了讓病人對于自己的病情以及治療有全面的了解。
美國也有醫患矛盾,不過概率很小,從觀察到的情況來看,我覺得,作為醫生,我們可以做得更多。
有一次,我跟著一位醫生去查房。病房里有一位白血病患者,五十多歲的男性。他在接受化療,由于免疫力下降引發感染,還出現感染性休克,活動能力下降了,在床上只能保持一個體位,不能翻身,眼神也無法朝上看。醫生走到他旁邊,為了和他有目光交流,很自然地跪在他面前和他進行交流。我當時看到這個動作非常震驚,而對那個醫生來說,好像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他們交流了二十多分鐘,然后他站起來,走向另一個病人。
還有一次,一名四十多歲的男性被確診查出攜帶HIV病毒(人類免疫缺陷病毒,即艾滋病病毒,是造成人類免疫系統缺陷的一種病毒)。這名男子因為莫名發燒而住院檢查,當醫生告訴他這個結果的時候,這個健壯得像棒球運動員一樣的男人一下子哭得像個孩子一樣。兩名女醫生見狀,馬上自然地握住他的手,不住地安慰著他,甚至還把脆弱的他摟在懷里。這名男子大概哭了二十分鐘,美國醫生就一直那樣讓他倚靠著,等到他心情稍微緩和一點的時候,她們才離開。可剛走開兩步,病人又一下子哭了起來,女醫生馬上再轉回去安撫他。
女醫生情感細膩,男醫生同樣如此。一天,一個病人的病理結果出來了,是淋巴瘤。我看到醫生在病房門口走來走去,躊躇不定,一臉吃不準的樣子。我有點好奇,問他:結果不是明確出來了嗎?他說,是啊,就是因為明確了,我不知道如何對病人說。后來,他把患者的家人叫出來,征詢他們的意見,他說:“我有一個很重要的消息要宣布,誰來聽這個消息?”家人們說:我們沒有決定權,只有病人才有資格聽。其實,這就是美國一貫的方式,病人有絕對的知情權。只是在這個一切以制度為先的國度,醫生還是會有一些困惑和躊躇,醫生并不是冷冰冰地處理問題,而是對病人充滿感情。
三個月的培訓很快就會結束,回國之后,我的改變應該是在于把節奏放得更慢一點。這是我能控制的,我希望通過這樣一個細小的改變讓病人更滿意。
摘自《新聞晨報》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