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升
法國總統大選首輪投票將于本月23日舉行,極左翼候選人梅朗雄近日選情急升。憑著辯論表現出色,以及削減工時等利民政策綱領,支持率直逼中右翼候選人馬克龍及極右翼的勒龐。梅朗雄與勒龐雖然分據政治光譜的一左一右,外界擔心大選第二輪投票一旦成為梅朗雄與勒龐的“極左右對決”,將引發相當于去年英國脫歐的巨大沖擊。
糟糕的經濟幫了法國極左翼
作為世界上第六大經濟體和一個西方重要政治實體,今年法國大選堪稱繼美國大選之后的又一世界性熱點。其中,法國極左翼力量此次以其鮮明與獨特的主張,獲得了較高的民眾支持率,給世人展現出法國今年“大選季”的又一道風景線。
法國激進左派不屈服黨黨首梅朗雄公開尊崇已故委內瑞拉總統查韋斯,他主張法國退出北約、世貿組織、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以及世界銀行等象征全球化的國際機構,并揚言一旦當選,將會否決歐盟與美國及加拿大的自由貿易協議,甚至就脫歐舉行公投。他在一次講演中呼吁民眾“來一場徹底摧毀舊體制的大革命,迎接法蘭西第六共和國的誕生”。所以,一些法國媒體形容梅朗雄已成為法國的“新威脅”。
另一位極左翼候選人“工人斗爭黨”發言人阿爾托則公開表示,“我參加這次總統選舉并不是要做法蘭西第五共和國的總統。這個系統建立在資本主義之上,選舉不會改變我們被剝削的事實,我們想做的是推翻它”。
那么,推翻資本主義制度,這個曾經被歐洲人追捧數十年、而后擱置在遺忘角落的目標,緣何會在一個世紀之后的今天,再次被法國極左翼政黨提起?
其實,法國算得上是世界上“社會主義”乃至“共產主義”的發祥地。從始創于16世紀初、成熟于19世紀初期的“烏托邦”即“空想社會主義”思潮,到19世紀70年代初的“巴黎公社”運動,無一不深刻地影響著整個世界的進程,尤其直接震撼著當時尚處在被殖民和半殖民的廣大亞非拉地區??v使在經濟頗為發達的西歐地區,例如在法國和意大利,共產黨的力量也曾壯大到與登臺執政僅有一步之遙。但進入20世紀80年代后,法國乃至整個西歐的極左翼力量日漸衰落。
筆者認為總體來看,在法國的歷史上,只要經濟下行、收入降低、福利走下坡路、社會不安定,法國的極左翼力量就會壯大,在各類選舉中獲得的選票也會增加。相反,在法國經濟最為輝煌的年頭,法國極左翼政黨甚至處于被徹底邊緣化的境地。
如今,奧朗德政府盡管使出全身解數,依舊難以讓法國經濟有實質性的復蘇。法國2016年經濟增長率為1.1%,低于法國財政部預期的1.4%。平均失業率依然在9.6%、9.7%之間徘徊。而15-24歲年輕人的失業率更是高居不下,達到24%上下。換言之,大約在四個法國年輕人中就有一個丟了飯碗??梢娦蝿葜畤谰?。
假如說經濟不舉,法國人勒緊褲腰帶也能挺過去的話,那么面對法國社會日趨嚴重的貧富懸殊現象,法國人很自然就又念起極左翼政黨當年要創建平等社會的主張了。
可操作性不強是硬傷
盡管法國極左翼有加強之勢,但在筆者看來,若不在內部加以大刀闊斧的變革,法國極左翼政黨恐怕依然難逃“可操作性不強、可行性不高”的評價。例如,雖然法國民眾對當前的政府和制度有些不滿,但是“要求一切政治透明,公民可以直接干預執政事務”,這對瑞士這樣的小國也許是合適的,但對法國這個中等規模國家,顯然“代議制”更加適宜,這一點可能很難撼動。
實際上,歐美諸多國家里的左派尤其是極左翼,迄今依舊主張的是一個“平均主義”的、近似“烏托邦”的社會。阿爾托主張的“共產主義”,其實質也是“平均主義”,而非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實現的共產主義。這在經濟低迷、越來越不安定的法國社會,尤其存有日益嚴峻的“恐怖襲擊”風險的今天,固然能吸引越來越多的法國底層選民。然而,中國在改革開放之前30年與之后40年的種種嘗試,已經足以證明“平均主義”的弊端以及“去平均主義”的重要性。
以筆者在法國十余年的生活和工作經歷,其實法國不是不夠平均,而是過于平均了??v觀法國的諸多社會機制,其只重視“平均”而忽視了“有效”,尤其著眼“財富有其劣”、卻忘卻“財富有其優”的“劫富濟貧”式稅收制度,已經將不少“有財者”與“有才者”驅之門外。曾以扮演“大鼻子情圣”在中國出名的影星杰拉爾·德帕迪約就是一例。其他法國富翁究竟被“嚇跑”了多少,不得而知,他們究竟帶走了多少財富,更是天文數字。
另外在解決就業問題上,梅朗雄提出將每周工時由35小時降至 32小時,將退休年齡降至60歲,實行最高工資。阿爾托認為“失業就是資本主義對員工的戰爭,是資本家為了攫取利潤而放棄了對社會的責任”,因此提出“禁止企業解雇員工,要讓所有人都能夠充分就業”。這些主張會受到底層人士的歡迎,只是“充分就業”早年就已經在經濟學上被論證為無效了。在法國這種社會下,資本跑了,其實直接受到沖擊最大的正是就業。
關于所有制,阿爾托代表的極左翼提出實現生產資料的公有制、將各大企業國有化的主張,不少國家在幾十年前都已嘗試過此類做法,有的有效,有的無效。只是在法國這樣一個根深蒂固的資本主義社會,顯然通過和平的選票要動搖其所有制,則近乎天方夜譚。
其實摧毀一個世界并不難,難的是如何建設一個新世界。梅朗雄提出終結第五共和國體制、限制包括總統在內的政治人物的權力看似吸引人,但在當前很難實現。因此筆者認為,法國極左翼當前最重要的是推動有效方向的變革,這樣才能在政壇上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鑒于中國已經在社會主義道路上摸索近70年,法國政黨完全可以從中加以借鑒。▲
(作者是對外經濟貿易大學經濟學教授,法國全法中國法律與經濟協會副會長)
環球時報2017-0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