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功利性與正義性平衡的立法價值中所具有的推定邏輯與隱私權保護存在現實的沖突,但是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的設置和對國家工作人員隱私權進行限制統一于國家工作人員的廉潔性要求,因此,在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認定中對相關國家工作人員隱私權的限制符合法律的基本理念,具有充分的理論基礎和實踐基礎。
關鍵詞 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 隱私權 平衡 限制 正當性
作者簡介:王贊,天津市北辰區人民檢察院助理檢察員,研究方向:檢察理論及實務。
中圖分類號:D924.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3.320
一、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立法價值中的推定邏輯與隱私權的沖突
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是在反腐敗形勢下尋求功利性和正義性的平衡點而產生的一個罪名,由于現代腐敗犯罪手段的隱蔽性和司法資源的限制,控告方往往并不能徹底地證明國家工作人員巨額財產的增加與犯罪有關,而將證明責任轉移給相關國家工作人員,同時賦予該罪的嫌疑人主動排除懷疑的機會,即在司法機關責令其說明時,主動提供其財產來源合法的證明。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的立法價值在于既不放縱腐敗犯罪,又不破壞刑法原則,從而在立法技術手段上實現功利性與正義性的平衡。
但無論以何種觀點從何種角度對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的立法價值進行解釋,都無法排除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認定中存在著推定的邏輯。這種推定邏輯使得相關國家工作人員產生了將自己的財產狀況進行公開的負擔,并且這種負擔往往是違反當事人意愿的。當相關國家工作人員被問及巨額財產的來源時,如果其認為自己的財產來源合法,并且屬于公民的隱私而不愿進行說明,這就產生了公權力和隱私權現實的沖突。
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認定中限制相關國家工作人員隱私權的正當性分析
(一)隱私權到公共利益為止
保護公民的個人隱私是現代法治的必然要求,財產狀況亦是隱私權的重要保護對象,然而國家工作人員與普通公民的隱私權保護應當遵循不同的原則。在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的認定中,國家工作人員在財務狀況方面的隱私權應當保護抑或限制,關鍵看該隱私內容是否已經觸碰到了公共利益。從刑法所保護的法益角度來看,通說認為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侵犯的是國家工作人員的廉潔性。國家工作人員的隱私內容是與國家工作人員的廉潔性要求有著密切聯系的,國家工作人員的學習學歷、社會交往、財產收支等私人領域信息都在一定程度上構成其勤政廉政情況的反映,國家工作人員財產狀況等私人信息內容的公開已經成為公共利益的要求。
國家工作人員在國家政治、經濟和社會生活中具有優越于普通公民的地位,因此應當承擔更多的義務。國家工作人員的主體身份決定了這種對于巨額財產持有狀態的社會危害性必然有別于一般社會公眾,該巨額財產與腐敗行為存在高度蓋然性的聯系,國家工作人員持有來源不明的巨額財產對職務行為廉潔性的危害是普通公民實施同樣的行為所不具備的。因此,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認定中對國家工作人員的隱私權進行必要的限制,符合公共利益的要求,也符合實質意義上的平等。
(二)法律判斷與道德判斷的博弈
國家工作人員巨額財產誠然有來源合法之可能,對其公開會導致相關國家工作人員社會道德評價降低或者使其產生道德方面的不安全感。如國家工作人員受人包養所得巨額財產,在現有刑法體系中并不必然構成犯罪,但顯然屬于當事人的隱私權內容,并且這一情形極有可能造成當事人的社會道德貶損。因為隱私權本來就是與道德判斷更為相關的一個社會問題,人們是將社會道德標準內化為自覺行為而對隱私加以保護。
在刑法的框架內對于國家工作人員巨額財產持有狀況及來源的探究,是一種關于罪與非罪的法律判斷,應當遵循法律判斷的邏輯和標準,對于當事人隱私權的考慮則是在維護其社會道德評價。相比之下,法律判斷的標準顯然更加剛性,并且法律判斷作為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最后程序,應當在適用中優先于道德判斷,保護隱私權的道德成本顯然不能成為妨礙法律判斷的理由。因此,即使并非是違法手段獲得的巨額財產,在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認定的過程中,仍有必要進行公開,通過限制相關國家工作人員的隱私權為正確的刑事司法判斷提供條件。
(三)我國反腐敗刑事法律規定與國際的接軌
《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第20條規定各締約國應考慮采用必要的立法和其他措施,將“資產非法增加,即公職人員的資產顯著增加,而本人無法以其合法收入做出合理解釋”的行為定為犯罪,這說明國際社會將巨額財產來源不明視為具有更大隱蔽性的腐敗行為從而認為有予以打擊的必要,于是對這種行為做出了犯罪化的要求。
我國刑法規定了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作為對傳統的貪污、賄賂犯罪的補充,說明我國刑法在打擊這種高隱蔽性腐敗行為的立場上與國際是接軌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的設置與現代腐敗犯罪的高隱蔽性密切相關,對相關國家工作人員財產狀況方面的隱私權進行限制也是必要的和無法避免的。在國際社會加大反腐敗力度的趨勢之下,作為《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的締約國懲處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的犯罪行為,有利于我國國內立法與相關國際公約的銜接。
三、對“不愿說明”巨額財產來源情形的認定
在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的認定過程中對相關國家工作人員隱私權進行必要限制是具有正當性的,筆者認為該“不愿說明”情形的說服力因此受到了嚴重削弱,其應當與“不能說明”承擔同等的后果。因為,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的認定,是將國家工作人員持有巨額財產以推定的邏輯認定為不法的狀態,實現功利性的效果,同時給予當事人說明來源的機會作為救濟的手段,以維護其正義性。因此,作為一種在推定邏輯下自我救濟的機會,持有合法巨額財產的國家工作人員不應排斥對于該巨額財產來源的說明。并且,國家工作人員在履行職務過程中,具有足夠的資源和能力來證明其行為的合法正當。綜上,持有巨額財產而“不愿說明”其來源的國家工作人員也應認定為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實際上,一些國家對巨額財產來源的說明標準比我國要高出很多,許多國家和地區都不以該國家工作人員僅對財產來源做出說明或解釋為限,如香港、新加坡就要求做出圓滿解釋, “不愿說明”顯然是不能排除國家工作人員的證明義務和腐敗嫌疑的。
四、從實踐中看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認定與隱私權保護的平衡
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的立法價值在于實現功利性與正義性的平衡狀態,因此在該罪的認定中存在對相關國家工作人員隱私權的限制。但是在司法實踐中,國家工作人員生活的基本安寧狀態也應當受到尊重,國家工作人員合法的隱私權應當受到保護。在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的認定中,應當維持懲治腐敗犯罪和保護私法權利的平衡,避免對國家工作人員作為公民所享有的隱私權發生過度侵犯。筆者認為,目前的司法實踐中,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的認定并不存在對相關國家工作人員隱私權的過度侵犯。
在司法實踐中,鮮有以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單獨立案的情況,本罪進入司法機關的視野多是在國家工作人員貪污賄賂等其他經濟犯罪等已經進入偵查程序之后。 偵查機關在發現國家工作人員具有貪污、受賄等腐敗情節后,又發現其具有超出合法收入水平的巨額財產,這種情形下國家工作人員不明來源的巨額財產與腐敗犯罪聯系的蓋然性被放大,必然引起一般社會公眾強烈的抵觸情緒以及對其合法性的高度懷疑,也就更有說明來源的必要。因此,在認定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的司法實踐中,國家工作人員的財產狀況等隱私權內容并沒有被積極主動的探究,而是在腐敗的蓋然性放大到一定程度的前提下才具備了調查的必要,國家工作人員的隱私權在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的認定過程中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尊重。
綜上所述,在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的認定中存在著功利性與正義性結合下的推定邏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國家公權力與相關國家工作人員隱私權的沖突。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的認定與對國家工作人員隱私權進行必要的限制在保護國家工作人員的廉潔性方面是完全一致的,在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認定中,相關國家工作人員不應以隱私權為理由對財產來源的說明進行排斥,否則應當因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承擔刑事責任。并且在司法實踐中,也是當腐敗的蓋然性放大至必要程度才會對相關國家工作人員財產狀況等隱私內容進行探究,并不存在對相關國家工作人員隱私權的過度侵犯,符合功利性與正義性平衡的立法價值。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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