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手

魏煒

聽說過當房子、當土地、當寶貝的，可你聽說過當一只手嗎？

從前，有一對貧苦夫妻，原本日子就過得緊巴巴的，這兩年趕上天旱，地里的收成減少，這日子就更難過了。媳婦因此看丈夫處處不順眼，沒事兒就挑他毛病，天天跟他吵架。

丈夫名叫馮全，是個老實巴交的好男人，他忍了好多天，這天終于忍不住了，沖媳婦吼道：“你不要沒事找事！天天這么吵，這日子怎么過呀！”

媳婦見他敢反駁，就更來勁了：“過不去就不要過了，你快給我寫休書吧！哪個女人跟了你，才算倒霉。”

馮全心里明白，這休書卻是萬萬寫不得的。真休了媳婦，他還到哪里去娶？他媳婦也看明白了這點，見馮全不肯寫休書，就罵他窩囊。

兩個人吵得正兇，忽然聽到有人敲門。馮全媳婦去開了門，見是鄰居王五。王五在縣城里開著一間當鋪，日子好過得很。他還是個熱心腸，經常幫助鄉親們，見此情景便笑呵呵地問道：“咋又吵上了？”

馮全媳婦把馮全又數落了一通。王五想了想，問她：“你說你家馮全笨，掙不來錢，我看這樣吧，把他的右手當給我，三個月，我給你十兩銀子，咋樣？”

馮全和媳婦一聽，不禁面面相覷。聽說過當房子、當土地、當寶貝的，可誰聽說過當一只手的？王五解釋說，手長在身上，總不能砍下來押在當鋪里，所以他的規矩是，在三個月里，馮全要保證不用右手，用一次罰銀一兩。如果三個月內確實沒用過右手，十兩銀子就歸他了。

馮全媳婦一想，這可是個只賺不賠的買賣啊，當即點頭答應了。馮全怕老婆又跟他吵，也跟著答應了，他跟王五寫下了契書，簽字畫押。王五收起契書，給了馮全十兩銀子就走了。

馮全媳婦看到十兩銀子，不禁樂壞了，對她來說，這可是筆大錢啊。她擔心丈夫會忍不住用右手，就找了根繩子，把他的右手綁到了他的身上。

馮全本來習慣用右手做事，現在手被綁起來了，做什么都別扭，但想想別扭能換來那么多的銀子，也只能忍著。

這天中午，馮全媳婦剛進廚房，就大叫一聲。馮全三步并做兩步跨進廚房，只見一條三尺來長的紅蛇，尾巴盤在房梁上，探出半個身子，正對著他媳婦吐著信子，他媳婦嚇得渾身哆嗦。馮全手上一使勁，就崩斷了捆著右手的繩子，然后快速沖過去，用右手一把抓住了紅蛇的七寸，往下一拽，那蛇就被他從房梁上拽下來了。馮全又用左手從七寸處順著蛇身一擼，那蛇身上的骨頭就讓他給擼碎了，瞬間萎靡下來。馮全把蛇扔到一旁，對媳婦說：“這紅蛇少見，還這么鮮艷，毒性一定很大，等會兒我把蛇賣給隋郎中去，說不定能多賣幾個錢。”

媳婦這才從驚恐中回過神來，一把抱住了馮全的胳膊：“嚇死我了！”

馮全突然覺得胳膊有些發麻，低頭一看，驚慌地說：“哎呀，媳婦，都是我不好，忘了不能用右手了，咱把手當給人家了啊。我一動右手，那就得賠銀子，唉，我真笨呀！”說著，他抬起手來，就要打自己的嘴巴。

媳婦一把拽住了他，瞪著他說：“你傻呀？是我的命重要，還是那一兩銀子重要？咱賠給人家！”

馮全來到隔壁王五家，跟他說了動右手捕蛇之事，王五讓他寫下一張單據，日后還上一兩銀子。然后，馮全又提著那條紅蛇找到隋郎中，隋郎中一看，說那條蛇乃是極其難得的毒蛇，很是珍貴，竟給了他五錢銀子。馮全拿著銀子回到家，交給他媳婦。媳婦收起銀子，高高興興地給馮全做飯去了。馮全見媳婦沒再跟他吵，心里一陣輕松。

轉眼到了冬天，馮全做了些捕兔的夾子，放到野兔覓食的必經之路上。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馮全就跟他媳婦一道上山去看是否捕到了兔子。

馮全媳婦看到一個夾子上捕到了一只兔子，頓時興奮起來，跳過去就要抓兔子。馮全一把拉住了她，說道：“別急著過去。俗話說，兔子急了也咬人。現在，這兔子被夾子夾住了，掙脫不開，正是急眼的時候，你一過去，它沒準就給你一口。先用棒子把兔子打死，再拿下來，就穩妥啦。”

馮全媳婦掄起棒子，狠狠地朝著兔子腦袋砸去。可她掄得太高了，棒子竟砸到了身后的一株大樹上，她的身子被反彈而出，向前撲去。不巧，又被腳下的石頭一絆，她踉踉蹌蹌地往前撲了幾步，眼看就是陡峭的懸崖了，馮全媳婦嚇得大叫起來。

馮全眼見媳婦要掉下懸崖，心里一急，一下子就崩斷了捆著右手的繩索，伸手一抓，恰好抓到了媳婦的腳踝，把媳婦使勁拉回了安全的地方。媳婦看自己得救了，驚喜異常，撲過去就抱住了馮全：“你又救了我一次呀！”

馮全伸手去抱媳婦，這才發覺自己又用了右手，想到他跟王五的約定，不覺懊惱地說：“哎呀，又要賠給人家一兩銀子啊。”

媳婦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說：“你這個錢串子腦袋！你說說，是我的命值錢，還是那一兩銀子值錢？”

馮全笑了：“當然是我媳婦的命值錢了，那是多少銀子都買不來的。可老是往外掏銀子，我也心疼啊，快把我的右手捆上，可別再用了。”他撿起繩子，遞給媳婦。

媳婦卻把繩子狠狠地扔到懸崖下，說：“沒了銀子咱還能過日子，可要是沒了你的右手，我這小命不保啊。咱不要銀子了，還是安安生生地過日子吧。”

馮全遲疑著問：“你不嫌棄我啦？”

媳婦說：“以前你天天干活，我都沒覺得什么。現在你的右手被捆起來，好多事做不了，都得我做，我這才知道你做了多少事。”

晚上，馮全和媳婦來到王五家，說了用右手的事，王五又讓他寫了張單據，收好了。這時，馮全媳婦把十兩銀子奉上，笑吟吟地說：“王大哥，我要把馮全的右手贖回來。至于我們欠你的那二兩銀子，等我們攢夠了，馬上就還給你。”

王五一愣：“有銀子不要，你們犯啥傻呢？”

馮全媳婦說：“王大哥，多虧那繩子捆得不緊，馮全才在關鍵時刻崩斷了，救了我兩次。還有，我發現他以前干活兒挺多的，是我眼瞎了沒看到，還怪他笨。有他的手在，可比銀子值錢啊。以后，我跟他好好過日子，再也不吵了。”

王五笑了，他掏出那兩張單據，交還給馮全媳婦，說：“那二兩銀子你們也不用還了。”原來，他當初當下馮全的右手，就是要讓馮全媳婦看到馮全干了多少活，從而懂得珍惜。

從那以后，馮全跟他媳婦恩恩愛愛地過上了日子。

（發稿編輯：朱.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