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驚鴻 圖/大柚
青梅
文/驚鴻 圖/大柚

班主任李老師站在講臺上,她微笑著環視了一下四周,將鬢角一小撮散亂的頭發用手攏在耳后,然后以她特有的如唱歌般悅耳的聲音說:“同學們,在今年我校夏令營徽標征集活動中,我們班有兩位同學的作品入選,一位是田青梅,一位是魏亮亮。經過全體師生投票表決,最后選中的是……”
“糟糕,空氣突然變得好稀薄,我就像爬到了山頂上,要暈倒了。”我覺得心里就像關著一只小鹿,它在淘氣地蹦啊蹦。我只要張開嘴,那只小鹿好像就要蹦出來了,于是連忙伸手輕輕拍了拍胸口好讓它安靜下來。
同學們從四面八方投射過來友好和鼓勵的目光,反而讓我更加緊張了。
“今年選中的是我們班田青梅同學的設計方案,大家祝賀她吧。”李老師高興地宣布。同學們隨即報以熱烈的掌聲。李老師接著說:“魏亮亮同學的設計也很好,僅以兩票之差落選了,希望繼續努力。”魏亮亮聽了用手摩挲著自己修剪得短短的小平頭,皺起鼻子笑了。
一下課,同學們都圍了過來,他們七嘴八舌地說“青梅好棒啊”,“什么時候也教教我吧”,“青梅真是給我們班爭光了。”
我聽著同學們的贊美,只是抿著嘴巴微笑著。這時,我感覺胸口那只小鹿好似也安靜了下來,臥在那兒休息了。
和好友麥子琪、唐甜甜在十字路口告別后,我背著書包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傍晚的陽光金燦燦地灑落在小城的每一個角落,籠罩在夕陽中的小城顯得靜謐而安詳。這里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一個整潔、美麗又充滿溫情的小城。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條街巷和小路我都無比熟悉。
走在干凈的青石板路上,我的腳步很輕快,仿佛在和著“快樂、快樂、快樂”這樣的節奏行走。我愛我生活的這座小城。
站在古老的石拱橋上,眺望遠處鱗次櫛比的街道和房屋,看著腳下潺潺流動的河水,我不由張開雙臂想要將眼前的美景都擁在懷中。
“撲通!”一枚小石子在眼前的河水里落下,濺起了一朵大大的水花,幾滴水珠落在了我的臉頰上。我忙抬手擦著臉上的水望過去,只見魏亮亮正皺起鼻子笑瞇瞇地站在不遠處。
我和魏亮亮從學前班就一起背著大大的寫生板上美術輔導班,我們的爸媽在同一家公司工作。我媽媽和魏亮亮的媽媽也是同學。
小城市就有這個好處,大家都知根知底。
魏亮亮沖我揮著手喊:“田——青——梅,你設計的夏令營徽標很不錯,你很有藝術天分,要繼續努力。”“謝謝夸獎,你的設計也很出色,只是這次運氣沒有我好,你這次輸了服不服?”我用手捂成喇叭狀對著魏亮亮喊道。
“這次是你強。明年我們就要畢業了,我們比賽看誰能獲得明年夏令營徽標設計大獎好嗎?”魏亮亮的聲音從水面上傳過來,顯得更加響亮。
“好,一言為定,我會努力再次贏你的。”我攥起拳頭向著遠處的亮亮用力揮了揮,兩個人相視都笑了起來。
這段時間我總是感覺有些不安,直覺告訴我,爸媽一定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有幾次回家后,我看見他們明明在激烈地議論著什么,可是一看到我就停了下來。特別是這半個月來,爸爸經常說工作忙要在公司加班。有時我一覺醒來爸爸還沒有回來,等到第二天早上,媽媽說他又去上班了。
課間操休息的時候,好友唐甜甜告訴了我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她的爸爸媽媽離婚了。為了不影響甜甜的生活和學習,他們暫時還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她,甜甜無意中在一個舊信封里發現了兩本離婚證書。
“青梅,我該怎么辦?我好怕,我覺得自己的天都塌下來了。”甜甜哽咽著說。“你是怎么開始懷疑這件事情的?”我問。
“我發現爸媽經常背著我爭吵,爸爸最近經常不回家,他說單位事情多。”甜甜擦著眼淚說。聽了甜甜的話,我感覺心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一把揪成了一團,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
咬著顫抖的嘴唇,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說道:“讓我想想,甜甜讓我想一想……”
“田青梅同學,你身體不舒服嗎?”王老師突然停止了講課,關心地詢問。同學們都好奇地轉過頭看我,我怔怔地看著講臺上的王老師,他的目光讓我感到安全而溫暖,我幾乎要流下眼淚。
“王老師,我可以出去一會嗎?”我輕聲問。“去吧,去醫務室休息一會兒吧。”王老師溫和地說。麥子琪和唐甜甜走過來想攙扶我,我說:“不用了,你們繼續聽課吧,我自己能行。”我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很堅決。
一走出教室,眼淚就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我揚起頭不讓它們落下來,但淚水依然在臉上流淌。
獨自坐在學校的小花園里,我看著一株大槐樹上的一個鳥窩發呆。小鳥兒還有一個完整的家,而我就要失去了。
“喏,給你。”一瓶冰糖雪梨遞了過來,抬頭一看是魏亮亮。我默默地接過飲料喝下了一大口,清涼而甘甜的液體滋潤了我的五臟六腑,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我問亮亮,他不假思索地說:“這不是你最喜歡的地方嗎?除了這里你還能在哪?”亮亮說著就在我身旁坐了下來。
“你哭了?”魏亮亮直率地問。“沒,沒有,誰哭了。”我矢口否認。“沒有哭就把眼淚擦掉吧。”亮亮說。我下意識地抬起手擦了擦濕漉漉的臉頰。
“你,你都——知道——了?”魏亮亮突然顯得有些猶豫,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你,是在說那件事情嗎?”我聲音不由地顫抖起來。
“那你打算怎么辦?”亮亮又問。“我還能怎么辦,大人都決定了的事情,小孩子只有接受了。”我的聲音疲憊而無奈,“唉——”我幽幽地嘆了口氣,淚水又一次失控地流了出來。
“怎么又哭了,我認識的那個田青梅多堅強啊,而你簡直就像是一個開關壞了的水龍頭。”魏亮亮打趣道。我憤憤地看了他一眼,站起來走開了。
“青梅,你別走啊,我是在逗你開心呢。”魏亮亮在身后大聲地喊著。
就像唐甜甜說的那樣,我可能是一個早熟的孩子。
每一天我都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吃飯、睡覺、上學。雖然我隨時都在等待父母和我攤牌的那一刻,但還是希望晚一些,再晚一些。
一天吃過晚飯,我像往常一樣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書桌前寫作業。
爸爸和媽媽都走了進來。“青梅,我們有事情跟你說。”媽媽說。“哦,好!”我感覺心被突然揪住了。看著爸爸和媽媽的臉,那么的親切又那么的陌生。
“青梅,有一件事情你必須要知道了。”爸爸聲音不大,但態度堅定地說。
“我知道,你們是想讓我選擇嗎?我誰都不跟,要和姥姥一起過。”我故作平靜地說。“可是姥姥都那么大年紀了,怎么能給她添麻煩呢。”媽媽說。
“是啊,你們也知道姥姥年紀大了,為什么還要這么做呢?”我不由氣憤地質問道。“一開始我也反對,跟你爸爸吵了幾次架。后來冷靜下來,想一想這樣做對你今后的發展有好處就答應了。”媽媽解釋道。
“什么,天下還有父母離婚是為了孩子著想的嗎?”我反問道。“離婚,你在說什么?我們沒有打算離婚啊。”爸爸一臉驚訝地說。“不是離婚?那是什么?”我也疑惑了起來。“哦,是你爸爸工作要調動到南方的一座城市去,聽亮亮說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媽媽問道。
讓我難過又懸了一個月的事情竟然是這樣,我不由得撲到媽媽懷里又哭又笑了起來。爸爸也走過來,將我和媽媽摟在懷里,我們一家三口抱成了一團。
“你真的決定了嗎?”魏亮亮將一枚石子用力扔到了石拱橋下奔騰的河水里。“父母決定的事情,我只能接受了。”我平靜地說。
“看來你真的想通了,前段時間還哭哭啼啼的呢。”魏亮亮揶揄道。我心里暗暗想:“有什么想通不想通的,這里面還有你不知道的隱情呢。”
“什么時候動身?”亮亮問。“期末考試結束了就走。”我說。“那咱們的約定怎么辦?”亮亮有些不甘心地問。“明年我還會參加的,李老師說校長已經同意我寄設計來參加比賽了。”我微笑著說。
“好啊青梅,我們都要加油。”魏亮亮皺著鼻子笑瞇瞇地說。“嗯,加油!分離也是成長的必經之路。”我脫口而出。“哇,這么富有哲理的話是誰說的?”亮亮夸張地咧了咧嘴問道。
“不就是你眼前的田——青——梅嘛。”我指了指自己調皮地說,我們相視笑了起來。
天邊的晚霞露出了瑰麗的色彩,腳下的河水好似披上了一層波光粼粼的金紗。
明天,明天一定是一個晴朗的好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