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之心

文/楊欣妍 圖/星月

畫之心

文/楊欣妍 圖/星月

1

在遙遠的山的那邊，有一個非常美妙的小鎮(zhèn)，那兒有一間叫風之屋的餐廳。

小鎮(zhèn)原先可是非常荒涼的，每個人都過著慢悠悠的封閉的日子，直到有一天，兩個俊俏的青年在小鎮(zhèn)冷清的車站下了車，買下小鎮(zhèn)最中心的一間屋子，他們一邊收拾，一邊沖鎮(zhèn)上的人打招呼，“我們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以后請多多關(guān)照。”

鎮(zhèn)上好心的阿婆勸他們：“年輕人，我們這個鎮(zhèn)子可沒什么出路啊，你們還年輕。”

“沒關(guān)系。”高一點的青年鞠了一躬說，“我叫阿喜，他是我堂弟，叫阿振，我們拜師學了廚藝，以后大家的一日三餐就交給我們吧。”

小鎮(zhèn)上來了廚師，這可是件不小的事兒，更何況那間屋子在第一天就燃起了炊煙，美味得讓人陶醉的食物香氣就彌漫在了整個兒小鎮(zhèn)。

“好香，這燒的是什么啊？”到了中午，鎮(zhèn)上的人跑來風之屋問。

“是我們?yōu)榇蠹易龅奈绮停埳缘龋液桶⒄駮o大家送去。”阿喜從廚房跑了出來，眼尖的阿公疑惑了，“這里就你一個人在做飯嗎？你那個堂弟到哪兒去了？”

“不不不，這飯菜可是阿振的功勞大，不過這是秘密。”阿喜沖大家笑了笑，繼續(xù)回到廚房里忙去了。

不一會兒，阿振背著畫夾回來了，和阿喜一起端著看起來是家常便飯，味道色彩卻極其驚艷的飯菜給鎮(zhèn)上的鄰居挨家挨戶送了過去。

那些飯菜可是非常好吃的，比如餐前的小甜點，是用草莓蘸上玫瑰和百合熬成的花醬吃的，純正的玫瑰帶著奇妙的香氣，百合甜中含著點兒微苦，再加上草莓的酸甜，每一種味道都恰到好處，每個人嘗了都贊不絕口，阿喜和阿振就這樣留了下來。小鎮(zhèn)的菜市永遠為他們免費開放，只是每當鄰居們問起飯菜的做法，阿喜和阿振都笑著說：“這是個秘密。”

于是平靜美好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溜走了，每天清早，阿喜和阿振一起離開風之屋。

小鎮(zhèn)上每個人都認識阿喜，每天阿喜和阿振走過街頭，路邊賣水果的阿婆啊、吹著鼻涕泡的小孩啊，還有搖著大扇子擺龍門陣的老人們，都會熱情地沖阿喜打招呼，“我們的神廚來了，早啊，今天的午飯是什么？”

阿喜就笑著回應他們，神秘地說，“喲，這可是個秘密。

然后阿喜就拿著瓶瓶罐罐神秘兮兮地在菜場里采購，每一種菜都要在上面咚咚咚拍三下，然后用耳朵貼得緊緊地聽，阿振呢，就去小鎮(zhèn)的車站旁，架起畫板畫畫。

不過很快就有人發(fā)現(xiàn)，阿振畫的畫都是各種熟悉的菜肴，而阿振每天晌午畫的，通常是那天的午餐，下午陽光懶洋洋瞇起眼睛的時候，阿振畫的是精致又可口的晚飯。阿振的畫只要看一眼，就讓人忍不住流下口水來。

那畫得實在是太傳神了，辣椒帶著熱情的氣息，看一眼就感覺舌頭麻乎乎的，年糕畫得又糯又軟，好像牙齒已經(jīng)被軟糯的清香黏在一起了，但好看歸好看，鎮(zhèn)上的人還是評頭論足，“阿振啊，你也該回去幫幫你哥，他一個人做我們?nèi)?zhèn)人的飯菜，實在是太辛苦了。”

阿振點點頭，繼續(xù)埋頭辛苦地畫畫。但類似這樣的聲音實在是太多了，阿振越發(fā)凝不起神畫畫兒了，可是為了之前答應師傅的承諾，他也沒辦法為自己辯解。

該怎么辦呢？阿振計上心來，再打開畫夾時，就對著之前畫過的畫仔細地描上一遍，這樣可輕松多了。

時間長了，好像也沒出現(xiàn)什么問題，阿振想，“那么，不如再輕松一點吧。”

于是漸漸地，阿振只要隨手按照之前的畫大筆一揮畫幾下，就能收拾東西回去了，鎮(zhèn)上那些不知情的人卻在他背后嘟囔，“阿振終于懂事兒了。”

2

最先發(fā)生問題的是阿喜，在某個晌午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阿喜唱著歌拿著阿振的畫走進廚房，突然發(fā)現(xiàn)飯菜已經(jīng)不會自己咕嘟咕嘟冒出溫暖熱情的水泡了。雖然味道沒什么區(qū)別，但就是沒有了之前那份溫柔的熱情，這是怎么回事呢？

阿喜跑出廚房，一眼看到正懶洋洋曬太陽的阿振，想起了師傅的話，有點兒著急地說，“阿振，問題出在你的畫上吧？這樣下去可不行。你得每天都想想，怎樣才能讓我做出更美味的飯菜來。”

阿振對著窗外發(fā)呆，“喂，這樣復制以前的畫，不是同樣好吃嗎？鎮(zhèn)上的人也覺得我勤快起來了。”

“可是別人嘗不出，每次一打開鍋，我就能清晰地感到食物的熱情遠不如從前了，你忘了當初拜師時師傅告誡我們的話了嗎？有心的人就應該吃有心的飯菜。”

“想畫得好請你自己畫吧，我要去睡覺了。”阿振不耐煩地起身，嘴里嘟嘟囔囔，“我整天坐在畫板前面累得要命，你倒好，只要唱幾首歌，就能受到全鎮(zhèn)人的喜歡。”

阿喜難過極了，他關(guān)上風之屋的門，在木門上貼了告示，“對不起，今天風之屋出了點事兒，要歇業(yè)幾天了。”

可是話雖那么說，阿喜還是不甘心，他跑去廚房自己研究，但無奈對畫畫兒毫無天賦，他只能拿出一幅阿振從前畫過的畫，把一鍋水燒得咕嘟咕嘟響，然后極其用心地唱起風之屋的童謠：

“聽，叮叮咚咚的油菜花開滿園

像風之屋的童話開滿了思念

蘑菇跟著太陽的腳步

萬物一起跳咚咚咚熱情的舞。

瞧，清清泠泠的月光要爬滿窗臺

請用五月第一縷風去守護……”

一如既往的，奇妙美好的事兒就發(fā)生了，那些畫上的食物開始冒起熱氣，阿喜一邊大聲地唱歌，一邊捧起畫上的那些菜肴和案板上切好的蔬菜，小心翼翼地放進鍋里，然后用筷子攪啊攪，熬啊熬，鍋里菜肴的湯汁就變成了漂亮耀眼的金黃色，真好看啊。每次阿喜都忍不住感嘆，但不會咕嘟咕嘟叫的菜肴，讓整個廚房都彌漫著冷清的氣息。

“咚咚咚，咚咚咚。”不知道是誰突然敲響了門，哦不，這個聲音，好像是從窗邊傳來的？阿喜剛望向那里，就聽到一個尖尖的、不滿的聲音在叫，“是誰在做那么難吃的飯菜？快點停下來！”

“啊？”阿喜打開窗，一只披著披風的貓?zhí)诉M來。

“是你在說話？”

“當然，你今天做的飯，實在是太難吃了。”貓優(yōu)雅地捋捋胡須，不滿地說。

“但你并沒有嘗過啊。”阿喜遲疑道。

“喂，這不是聞一聞就明白的事嗎？你們的魔法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帶著難過的心情唱歌，做出來的東西你自己嘗嘗吧。”

“你怎么知道？”這下阿喜真的驚訝了。

“我們貓什么都知道，只是我們不愿意張開高貴的嘴罷了，但睡得正香時，被又苦又酸的東西熏醒，我就不得不插手這件事了。話說回來，你們也真是大膽，在很多年前，知道這個魔法的廚師可不占少數(shù)，一開始他們的店是開得紅紅火火，但時間長了，就全都變樣了，這樣的魔法，靠的全是一顆真心啊。”貓甩了甩披風，扔下一句“我就是來提醒你，以后別做出這么難吃的菜了”，轉(zhuǎn)身跳上了窗臺。

3

“喂，請等一等！”阿喜下意識地大叫。

“你還有什么事兒？”天色不知不覺已經(jīng)晚了，貓碧綠的眼睛在深邃的夜晚下閃爍著炯炯的光芒。

“請……請您一定要幫我，我不想關(guān)掉風之屋。”

“用心選配菜，用心畫畫和唱歌就夠了，剩下的我可幫不了你。”

“可是我不會畫畫啊。畫畫一直都是阿振負責的，但是他現(xiàn)在……”

“這可真麻煩。”貓抖了抖胡須。

“您什么都知道，一定有辦法幫我。”阿喜誠懇地說。

“辦法倒還真有一個。”貓很受用阿喜的話，終于神秘地說，“喂，就從月光開始收集吧，月光的背后，是太陽怦怦怦跳得最熱烈的心啊。”

“可是怎么收集呢？”

“來，跟著我學。”貓從披風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個精致小巧的瓶子和一個放大鏡。“不過今晚你可要受苦了。一整夜都要舉著這個放大鏡對著明亮的月光，瓶子里才能落滿月光。我困了，”貓說著打了個哈欠，“明早我再來找你。”

于是一整個晚上，阿喜就對著漂亮的月光抵抗著困意和手臂的酸疼，但只要一想到風之屋有了希望，他就覺得渾身立刻充滿了干勁兒。

天終于蒙蒙亮的時候，阿喜低頭看了一眼瓶子，“天啊！”他忍不住驚喜地叫了起來，那些精巧明亮的月光，像螢火般一顆顆飛舞在瓶子里，仿佛一個個美夢，“這樣跳動著的鮮活的美好，難怪能做出美味的食物來。”

阿喜嘀咕著，貓的聲音又響起了，“喂，還有很多苦兒要吃呢，白天就去附近的山上吧。采下最高的樹頂上最閃爍的露珠，那也是咚咚咚跳動著的清甜的東西喲。”貓一邊說，一邊給了阿喜一個大瓶子。

“那我出發(fā)嘍。”雖然一夜沒睡，但阿喜還是興奮地滿身充滿干勁，聞聲出來的阿振看到這一幕，沉默了一下，轉(zhuǎn)身回到了屋里。

不過樹頂?shù)穆吨閷嵲谑翘缓貌闪耍宄康臉淞掷飶浡逍碌某睗瘢⑾才赖綐漤斏蠒r已經(jīng)有點兒精疲力竭了。露珠就快要采完的時候，阿喜腳一滑，從高高的樹干上摔了下來，阿喜緊緊地抱著玻璃瓶子，摔傷了腿和一只胳膊，裝滿露珠的瓶子卻完好無損。

“阿喜！”一聲驚呼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阿振擔憂的面容出現(xiàn)在了阿喜眼前。

“請讓風之屋恢復吧，拜托了。”阿喜在暈倒前，十分認真地在阿振的耳邊說道，“不管是為了誰。”

阿喜一直到黃昏時分才醒來，他忍痛一瘸一拐走出風之屋，看到阿振正滿頭大汗用一根魚竿釣著什么，貓站在一旁手舞足蹈，儼然一副指揮官的模樣。

“用心感受，哪朵玫瑰色的晚霞最想變成溫暖的食物，就把它釣下來吧。”阿振高高地舉著釣竿，好不容易，輕輕拉下了一朵奇妙的云彩。那是怎樣一朵漂亮的云喲，像午夜的橘紅色燈光那么溫柔，阿喜的心里被照得暖烘烘的，連身上的疼痛也減輕了不少。

“阿喜，我扶你去廚房吧，對不起，都是我害你變成了這副樣子。今天晚餐的畫我已經(jīng)很用心地完成了，挑選的配菜也是怦怦怦心跳得最熱情的那些。”阿振把云朵裝好，內(nèi)疚地說。阿喜激動得幾乎要流下淚來。

“喂，請不要內(nèi)疚，那些材料你們并沒有白收集，魔法也是有心的，能感受到你的心意，就能為你們帶來奇跡。”貓第一次主動開了口，“不過請記得留一碗菜肴給我。”

“沒問題。”阿喜和阿振都笑了，異口同聲唱起了風之屋的歌，

“聽，叮叮咚咚的油菜花開滿園

像風之屋的童話開滿了思念

蘑菇跟著太陽的腳步

萬物一起跳咚咚咚熱情的舞……”

那天以后，小鎮(zhèn)上就流傳起了一個故事，每個人說起來眼中都閃爍著幸福的光芒，“那頓飯可太好吃了，我一邊吃，眼前就浮現(xiàn)出過去幸福的時刻，我能感受到飯菜的熱情，讓我忍不住想快樂得大叫起來。”

“是啊是啊，那時候就決定，不能再這樣平淡下去。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提醒我，喂，請用心做一件事兒吧。”年輕的小鎮(zhèn)歌手滿足地說完，深情地唱起了歌。

阿喜和阿振還是一如既往地為小鎮(zhèn)做著香甜的菜肴，哦，外加一只驕傲的貓的三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