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茶葉詔令

鮑麗麗

兩年前的春天，我去安徽尋訪。非物質文化遺產六安瓜片制作技藝的傳承人曾勝春，給我講了一段明太祖朱元璋與茶葉的故事。

元朝末年，蒙古人的統治岌岌可危，各路起義風起云涌。其中朱元璋率領著郭子興遺部，被小明王韓林兒冊封為左副元帥，在安徽亳（音同博）州一帶活動。在一次與陳友諒勢力爭奪地盤時，朱元璋受到圍攻，南下逃命，被敵兵追到了六安金寨村。金寨是丘陵地形，在一個陡峭的山坡上，朱元璋策馬揚鞭，沒想到馬兒疲憊已極，突然跌倒，人和馬都受了傷。

幸有好心村民將朱元璋帶回家中，藏了起來。當時正是春茶開采的季節，村民買不起草藥，就用剛采摘下的散茶，煮了一鍋茶湯給朱元璋和馬兒喝。沒想到，喝了這鍋熱氣騰騰的茶湯，朱元璋的傷好了大半，馬兒也精神了起來。

后來朱元璋建立明朝成了明太祖，仍念念不忘在金寨村民家中喝到的茶湯。當時，國內各地生產的茶葉，大多是沿襲唐宋傳統制成的茶餅茶團。朱元璋便下令，在全國推廣散茶。

時至今日，朱元璋因跌馬而改團茶為散茶的故事仍被六安百姓津津樂道。金寨的兩個地名就源于此——馬兒跌倒的地方叫跌馬石，為朱元璋熬藥的村莊叫熬藥澗。

曾勝春就是聽著這樣的故事長大的。他告訴我，跌馬可能只是軼事，但他相信，朱元璋曾在六安一帶活動，并喝到過當地所產的散茶，所以后來做出改團茶為散茶的決定。

拋開戲說，翻看史書，在中國茶葉從團茶到散茶的發展過程中，朱元璋確實起到了關鍵作用。

從有歷史記載算起，中國茶最初出現時，就是茶餅形式。漢朝末年，成書于公元230年的《廣雅》首次提到，飲茶前需將茶餅碾碎方能烹制。到了唐代，陸羽在《茶經》中對茶餅的工藝做了詳細闡述。宋代也是中國茶葉文明史中的重要階段。宋人注重生活品質，君王處處講究奢華，對貢茶的要求頗為精良。“龍團鳳餅”不但取材嚴格，制作工藝也很復雜，其價格有貴比黃金之說。

但“茶餅”文化在元朝經歷了一段衰落期。蒙古族是游牧民族，生活不像漢人一般講究，不怎么刻意追求茶葉的外形和加工方式，散茶便有了一定的發展空間。

到了明朝，出身“草根”的朱元璋對民間疾苦深有體會，不愿讓老百姓花費太多時間和精力制作茶團茶餅。1931年，他擬了一道圣旨：“罷造龍團，惟采芽茶以進”，即停止制作茶團，直接進獻芽茶。貢茶改革很快在各地實施，奢靡的“斗茶”之風一掃而去。唯獨一些西南省份，地處偏遠，文化迥異，新政鞭長莫及，使得云南普洱等個別茶種以茶餅形式保留了下來。

如今的茶葉史學家認為，“散形茶”讓中國人的飲茶方式發生了根本變化，發酵等現代制茶工藝也大多是在此基礎上發展而來。廢團茶而興散茶，中國茶葉第一次以原葉面貌出現。朱元璋的詔令，開啟了中國茶的新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