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鬼退場》作為“朱克曼”系列的最后一部,講述朱克曼在十一年后重返紐約并遇見了愛美·貝麗特,他們初遇在《鬼作家》中。多年后,朱克曼和愛美·貝麗特均身患癌癥。即使接受了手術,癌癥仍然對他們的生活造成了影響。由于身患前列腺癌,朱克曼不僅忍受著疾病的痛苦,而且壓抑著對性的渴望。身患腦癌,貝麗特同樣壓抑著對愛情的向往。由此可見,癌癥在《鬼退場》中不僅僅是一種疾病而且是一種自我感情壓抑的隱喻。
關鍵詞:菲利普·羅斯;鬼退場;疾病;隱喻
《鬼退場》發表于2007年,在出版后贏得了廣泛好評。《紐約時報》評論:《鬼退場》呈現出一種強烈的真實感,對于“朱克曼”系列小說的讀者來說,它為朱克曼的人生歷程畫下了一個深刻的標點,從年輕時的充滿理想到中年的滿懷熱情,再到年老時的疑惑不安。[1]可見對于這部小說的解讀將更有益于對朱克曼整個人生歷程的解讀。朱克曼十一年后重返紐約,遇到了在該系列第一部小說《鬼作家》出場的愛美·貝麗特,多年過去,朱克曼因為身患前列腺癌不得已切除癌癥細胞,在被多年的大小便失禁困擾后,終于到紐約求醫。來紐約之前,他一個人住在一所小房子里,將自己與這個信息時代隔絕開來。關于愛美的再次出現,有評論家將她與猶太人的大屠殺聯系起來,認為朱克曼此時不再需要在自我厭惡的猶太人意識中找到真正的自我,此時他所面臨的是能力和記憶的逐漸遺失以及即將面臨的死亡。[2]蘇珊·桑塔格在她的《疾病的隱喻》一書中通過對艾滋病是如何被一步步隱喻化的,從“僅僅是身體的一種疾病”轉換成一種道德批判或者政治態度的分析,解讀一種疾病的隱喻是如何進入另一種疾病的隱喻。[3]盡管疾病隱喻在醫學、護理學、精神病治療等領域被大量使用,但是在文學領域中的使用仍然有限。
這篇文章將從疾病隱喻的角度對朱克曼和愛美·貝麗特進行分析。朱克曼身患前列腺癌,在進行手術治療后,由于手術后遺癥的影響,他處于仿若嬰幼兒時期的一樣,無法自我控制排尿,為了尋求解決方法,他回到了青年時期曾經住過的紐約。愛美·貝麗特由于身患腦癌,在疾病和回憶的折磨中,愛美深受折磨。在羅斯的小說中,朱克曼經常以一個風流不羈的人物形象出現,性一直是對朱克曼解讀的關鍵之一,然而朱克曼在《鬼退場》中患上前列腺癌導致了對性的壓抑。愛美·貝麗特是出現于《鬼作家》中的人物角色,當時的朱克曼對愛美一見傾心,愛美作為學生,竟和自己的老師同時也是朱克曼年輕時的偶像E.I.洛諾夫保持著亂倫關系,但礙于洛諾夫夫人霍普的存在,愛美不得不壓抑著對洛諾夫的愛,在年老時,她又被腦癌折磨,認知受到影響。關于愛美的解讀,有從倫理身份的角度將她看做是真實朱克曼的一部分。[4]以至于他倆的關系從該系列的第一部持續到了最后一部。對于朱克曼,壓抑的性和大小便失禁,他不得不妥協于此,并且使自己遠離喧囂的大城市;對于愛美,壓抑的情感和對洛諾夫的愛,她不得不求助于朱克曼,希望能夠在愛人洛諾夫逝世后也能保證他死后的尊嚴,不因亂倫而被世人詬病。
一、朱克曼和前列腺癌
朱克曼為治療前列腺癌帶來的手術后遺癥,來到了紐約。由于前列腺根除術是將整個前列腺和雙側精囊切除的手術治療,它的優勢在于這是一種可以去除前列腺原發腫瘤的方法,但是它的術后并發癥包括尿失禁、尿道狹窄、勃起功能障礙以及全麻、大型外科手術的相應并發癥。[5]為了能夠將癌細胞切除,朱克曼接受了手術,但因此朱克曼多年以來一直飽受手術后遺癥的困擾,無法控制排尿,使得他不得不遠離公共游泳池,遠離大型社交場合。從病因學的角度來看,影響前列腺癌發病的原因有家庭環境因素、年齡、種族和地理因素、飲食和其他環境因素等。[6]流行病學認為前列腺癌具有遺傳易感性和群組性的特點,而在臨床型前列腺癌發病率比較高的地區有斯堪的納國家和美國。而在關于朱克曼系列小說的解讀中,他的猶太身份和美國人身份是解讀的熱點之一。從環境和地理因素來看,朱克曼作為猶太人是不在前列腺癌高發病地區,然而由于他的第二重美國人身份使得他有了疾病誘因。朱克曼的一生都處于歷史和現在的矛盾中。從年齡因素來看,年齡是前列腺癌最重要的危險因素,而且和年齡的密切關系是前列腺癌與其他腫瘤不同的最重要特征,在五十歲前,臨床型前列腺癌相當少見,潛伏型前列腺癌發生率隨著年齡增長而增加,其增加幅度超過其他腫瘤和年齡的關系。[6]由于已經年逾古稀,七十一歲的朱克曼,居住在在前列腺癌高發病地區,使得前列腺癌的發生看似偶然實則必然。
前列腺癌切除術雖然可以切除癌癥病灶,但是手術也有可能帶來手術后遺癥并且影響患者的日常生活。常見的包括尿失禁,勃起障礙等等。尿失禁主要是由于膜部尿道外括約肌受損或膀胱勁處尿道括約肌受損引起;而勃起功能障礙是由多種因素引起,如年齡、術前性功能情況,腫瘤侵犯程度及范圍以及術中對影響勃起功能因素的保留。[7]羅斯作為一位備受爭議的作家,他不斷地以一個男人的視角來書寫他不同年齡階段的性欲感受,從最初刻意地以“性越軌”來反抗猶太傳統對新一代青年的束縛到老年時千帆過盡、無可奈何的矛盾心情,借以探討性愛的嬗變對人生的意義和影響。[8]年輕時的朱克曼身體健康,不受疾病困擾,他風流不羈,在晚年身患癌癥后,由于手術后遺癥使他在過去的十一年里遠離喧囂,他很少與別人會面,不參加晚宴,不看電視,沒有手機,沒有錄像、DVD、電腦之類的,他依然活在打字機的時代里,搞不懂萬維網是啥玩意。[1]這種手術后遺癥壓抑著朱克曼的性,他對杰米充滿幻想,但是事實上他無可奈何,他無法否定自己的身體狀況。作為該系列的最后一部,這種壓抑體現出一種理性,一直與性有關的朱克曼在此時,被身體的現實所束縛,他不得不接受現實。正如他一直追尋的自我一樣,作為一個美籍猶太人,如何才能做到真正的自我,他從《鬼作家》開始追尋,一直到《鬼退場》,也許到此時他才認識到了認清自我的一個重要因素:壓抑。正是由于壓抑,所以才會有了對性的沖動和渴望,這種壓抑不僅對他的身體上造成影響,而且對于他的心里上同樣意義深遠,內心的壓抑驅使著他不斷去追尋什么才是真正的自我,這種壓抑成為了他找到自我的動力之一。
二、愛美·貝麗特和腦癌
愛美·貝麗特在“朱克曼”系列的第一部中是以朱克曼偶像E.I.洛諾夫的學生身份出現的,此時的她二十七歲,但是在短暫的相處之后,朱克曼發現原來愛美和洛諾夫是一種不正當的亂倫關系。在她七十五歲時,愛美和朱克曼在紐約再次遇見了,這個時候她已身患腦癌并且接受了手術治療。腦癌是指生長在顱腔的新生物,又稱顱內腫瘤,會對人們的認知造成一定影響。在愛美第一次遇見朱克曼時,正直青春年少,充滿魅力,年輕的朱克曼一見傾心。大腦作為人體機能的中樞所在,大腦的疾病則意味著人的意識的殘缺。在第一次遇見朱克曼時,他眼中的愛美是這樣的:烏黑濃密的頭發,淡色的眼睛,高高隆起的橢圓形額角看上去像是莎士比亞的額角一樣。[9]幾乎就在遇見的第一眼,朱克曼就為這個美麗迷人的姑娘著迷了,他開始幻想了自己同愛美婚后的幸福生活。這個時候的愛美是迷人的,年輕充滿魅力,而且有著自己的情人。但是這個時候的她也是壓抑著自己的感情的,因為洛諾夫的太太霍普依然和洛諾夫在一起,他們并沒有離婚,這就注定了這段亂倫的感情是不被世人所接受和稱贊的。愛美必須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即使洛諾夫同她相愛,但是洛諾夫太太以及他們的孩子都是這段亂倫戀情不得不考慮的因素。
愛美在多年后向朱克曼講述終于和洛諾夫在一起時的場景:他變得陰郁,他變得冷漠,他變得暴躁。他的良心在折磨著自己,實在是糟糕。我們住在奧斯陸的時候,到了晚上我常常一動不動地躺在他身邊,恨得人都僵住了,然而在朱克曼看來,愛美和洛諾夫在困境中狂喜不已,在獲得幸福后卻又落落寡歡。[1]終于在洛諾夫在一起后,壓抑的感情終于可以不再壓抑,即使知道洛諾夫直到去世都沒有哈他的妻子離婚,但是此刻的他們應該是幸福的,看似再也沒有能夠阻擋他們幸福的因素。但是事實上,此刻而的愛美是痛苦的,即使沒有了對洛諾夫妻子忌諱所表現的壓抑,但是此時的洛諾夫變了,愛美的眼中的洛諾夫暴躁不安,出于道德上的愧疚,她認為洛諾夫此時應該是惱怒的,后悔的。于是,她將自己的愛再次壓抑在內心,將自己的恨壓抑在內心,她壓抑著自己的情感。從醫學上來看,腦瘤患者任何引起大腦皮層及皮質下結構功能和結構異常的因素都可導致認知功能的損害[10]。這種癌癥將愛美的的大腦認知功能損害,影響著她的記憶力,可即便如此,愛美對于洛諾夫的愛依然是壓抑的,隱忍的,她希望借助朱克曼的力量將洛諾夫的兩段亂倫之情掩藏,她希望洛諾夫名聲不受影響。愛美的愛一直是壓抑的,在《鬼作家》中,她壓抑著對洛諾夫的愛,她陪在他身邊,在《鬼退場》中,同樣是壓抑的,她希望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能避免洛諾夫亂倫的曝光。在此時腦癌隱喻著一種理性之愛,一種壓抑之愛。
三、癌癥隱喻
依據有關癌癥的神話通常是對感情的持續不斷的壓抑導致了癌癥。在這種幻象較早的、比較樂觀的形式中,那種遭壓抑的情感是性方面的情感;現在出現了一種令人注目的轉換,對狂暴情感的壓抑被想象成癌癥的誘因。[3]從朱克曼的角度來看,在癌癥的較早的關于性的方面,朱克曼由于多年前的一場前列腺手術而被突然打破的與女性之間的性聯系卻因為杰米的出現而再次死灰復燃,他無法控制自己要假裝沒有做過這種手術的企圖,我無法控制自己要表現出我早已不是的那個自我。[1]由于手術后遺癥的影響,朱克曼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對杰米的性幻想最終只能被壓抑下來。在同克里曼的交談中,再次感知到自己在不由自主地變得越來越渺小,不再擁有完整的思維能力和性能力,連大小便都失控了,只有克里曼的一切都完好無損,只有他沒有受到身體上的限制。[1]從此時,可以看出朱克曼體現出來的壓抑,是癌癥較早的、關于性的壓抑。
從愛美的角度來看,關于狂暴情感的壓抑,把癌癥與受壓抑的激情聯系在一起的那種幻象,大多來自威爾海姆·賴希,他把癌癥定義為“伴隨著情緒消沉而來的疾病——這既指生物能的萎縮,又指對希望的放棄”。[3]愛美在終于和洛諾夫在一起時,那種多年夙愿終于達成的興奮伴隨著失落,她認為洛諾夫后悔了,她產生了消極想法,這種消極情緒成為了癌癥的前提。癌癥隱喻的趣味在于它指涉的是一種負載了太多神秘感、塞滿了太多在劫難逃幻象的疾病。關于癌癥的隱喻,反映了這種文化的巨大缺陷:反映了我們對死亡的陰郁態度,反映了我們有關情感的焦慮。[3]對于愛美來說,癌癥是她消極情緒的產物,是她長期壓抑感情的產物。
癌癥作為一種死亡率高的疾病,在臨床醫學領域對它的探討一直存在,但是本文將癌癥作為一種隱喻來分析朱克曼和愛美這兩個人物形象。將朱克曼的前列腺癌和他一直以來為評論家所關注的性聯系起來進行分析,從而解讀出前列腺癌隱喻著一種壓抑,這種壓抑驅使著他去追尋身體上的解放,這也使得性成為了對朱克曼解讀的關鍵因素之一。愛美的腦癌,隱喻著一種壓抑的愛,從第一部小說中,愛美出現在洛諾夫家庭,到最后一部小說中愛美為了挽救洛諾夫逝世后的名聲而努力,她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愛,在作為他的學生時,她以情人和學生的雙重身份出現,在洛諾夫死后,她為了洛諾夫尋求朱克曼的幫助以求保全洛諾夫的聲望。癌癥不僅是一種臨床疾病,小說中成了壓抑的性和壓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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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喬姝(1992.01–),女,漢族,湖北荊門人,中國地質大學(武漢)外國語學院2014級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