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解讀杜特爾特的“南海言論”（獨家報道）

本報記者　張鑫

編者按：去年10月，在菲律賓新總統杜特爾特成功訪華后，中菲關系發生重大轉變。半年來，隨著杜特爾特開啟菲律賓“獨立外交”時代，中菲關系迅速回暖，但不時仍有一些“意外”考驗著兩國關系。如何看待杜特爾特總統最近有關南海的“大膽”言論？菲律賓當下的對華政策能否延續？4月10日，在菲律賓駐華大使館，《環球時報》記者獨家專訪了上任不久的菲律賓駐華大使羅馬納（JoseSantiagoL.Sta.Romana）。69歲的羅馬納（如圖）是一位“中國通”，擔任過美國廣播公司駐華記者。1971年，他率領一個菲律賓青年代表團訪華，后因國內政局變動而留在中國，沒想到一待就是近40年，直到2010年從美國廣播公司退休后才回到菲律賓。

杜特爾特最近的“大膽”言論是想表達什么？

環球時報：中菲關系在杜特爾特總統上任后，尤其是他去年訪問中國后，有了重大改善。您認為他當時一系列對華行動的背后有著怎樣的考量？

羅馬納：南海仲裁案結果出來時，杜特爾特總統剛上任不久，當時菲律賓國內當然非常支持仲裁的結果，也表達了要執行仲裁的意愿。但中國持有不同的立場，而且反應非常強烈。面對這些分歧，當時的問題是：是否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派出一位特使出訪中國，也就是菲律賓前總統拉莫斯。我當時也參與了這個行動。

我們在香港進行了會談，堪稱“破冰”之舉。杜特爾特總統的基本策略是：擱置爭議，不要讓它成為雙邊關系發展的障礙，相反要推進雙邊關系發展或把它拉回到正確軌道上來。所以在這個基礎之上，總統決定對中國進行國事訪問。他的訪問使得雙方在許多問題上達成共識。現在，我們已經走上了進一步推動和加強雙邊關系的道路。

環球時報：最近一段時間，不時傳出杜特爾特總統命令軍隊占據南海爭議島礁并加強建設的消息。目前中菲關系正處于穩步發展的階段，總統先生這些出人意料的表態背后真實意圖是什么？

羅馬納：近期關于加強一些南海島礁軍事建設的聲明，實際上針對的是菲律賓自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起就已經占據的島嶼，這絕不意味著菲律賓目前的對華政策發生了根本性轉變。聲明的真實意義是，菲律賓，尤其是杜特爾特政府，想要改善在這些島礁上駐扎的士兵們的生活條件。總統的決定是，我們不會占據新的島嶼或介入已經被別國占領的島嶼。我們將繼續加強改善同中國的關系。

夾在中美之間，菲律賓究竟要走什么路線？

環球時報：幾年前您曾對中國媒體談到，對于菲律賓來說，介入中美之間的博弈非常危險。所以您認為菲律賓最佳的對華政策和對美政策是什么？

羅馬納：我們要嘗試走的是一條非常復雜的道路。總統把它描述為“確保我們將從自身的國家利益出發”，也就是說，對中國友好同時保持與美國的文化歷史聯系。我們不希望與任何一方力量結盟。這不是一條輕松的道路，而且在沿途中需要做出修正。就此而言，我們是要選擇一條獨立的外交政策路線，從菲律賓人民的根本利益出發。

歸根結底，外交是為人民的利益服務的。當然，在一個相互依存的國際社會中，想要保持獨立或者完全自主幾乎不可能。但我們會盡力而為，我們期待的結果是，與所有重要國家都保持良好的關系。

環球時報：中菲關系剛開始走暖，杜特爾特總統在想要發展對華關系的時候往往又面臨國內親美勢力的壓力。您作為駐華大使，將怎樣處理這些挑戰？

您認為中菲關系的發展勢頭，在杜特爾特總統的任期之后是否還能繼續保持？

羅馬納：杜特爾特總統是一位資深政治家，他能為中菲關系發展爭取到足夠的空間。我從不懷疑他可以做到這一點。只是，我們不能期待對立會完全消失。過去，在菲律賓國內，反華力量占主導，現在則由對華親善的力量來主導。那些支持反華的人依然存在。現實是，菲律賓國內對中國有著許多不信任。然而，如果你看一下趨勢線，最近一次（菲民意）調查結果顯示，“中國”第一次從負分變成了正分。所以，建立信任只是需要時間。

我認為重要的是，我們要證明，討論與對話的方式能夠切實緩和緊張局勢，并使中菲雙方都受益。這繼而向人民證明，這才是我們要走的路，我們應該堅持這個路線。

菲中當下外交模式可被其他國家借鑒嗎？

環球時報：隨著中菲關系改善，兩國貿易額有了巨大增長。您認為這種外交模式可以被其他亞洲國家借鑒嗎？

羅馬納：每個國家當然會自己作出決定，但菲律賓正在做的，與越南、馬來西亞、文萊、泰國和緬甸等國家在做的事情是非常相似的。某種意義上講，菲律賓正在加入東盟的主流。

我們目前做的其實是在糾正和解決過去的問題。過去，我們太忠實于傳統盟友這一角色定位，幾乎發展到了與中國敵對的地步。現在我們在駛離這一路線，因為我們的外交政策必須從自身的國家利益出發。正因為如此，大家認識到菲律賓的國家利益可能會同其他國家產生分歧，但我們在設法促進國家間利益的融合，加強合作。

我們在做的事情是，一方面，從自己的實際情況出發；與此同時，我們選擇了一條與其他東盟國家、主流東盟國家相似的道路。

環球時報：您被譽為“中國通”，您對中國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您會如何向您的同胞介紹中國？

羅馬納：我們需要認識到，菲律賓人并不總是了解中國的歷史傳統，了解中國人民以自己的歷史為榮及其如何塑造了中國人的思維習慣。他們甚至沒有了解到一個事實，那就是，中國在崛起，在復興，在設法回歸它曾在地區和全世界擁有的地位。中國在經歷了經濟發展之后，想在地區和國際事務中扮演更重要角色。這是一個我們需要接受和認清的現實，因為中國是菲律賓的鄰居。鑒于此，理解中國的思維模式非常重要。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理解中國當下的行為方式以及該如何跟中國打交道。

不過，理解應該是相互的。中國也需要理解菲律賓人民。菲律賓擁有一套與中國不同的社會和政治制度，我們也以我們的國家和傳統為榮。所以我們認為，只有在平等和互相理解的基礎上，我們才能實現和平發展與共同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