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趙凱 盧丹丹
摘要:在“嘉靖大倭寇”的背景下,明廷于嘉靖二十七年(1548)設浙江巡撫,首任巡撫朱紈,在“大倭寇”期間由王忬、李天寵、胡宗憲、阮鶚四人先后繼任。阮鶚在職不足一年即調任福建巡撫,此后該職由胡宗憲長期兼理。朱紈、王忬、李天寵、胡宗憲四人在任時,皆為嘉靖年間的平倭戰爭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加快了“嘉靖大倭寇”的完結。然而,值得唏噓的是,此四人的人生際遇,亦因擔任此職而有了不盡相同的走向。
關鍵詞:嘉靖大倭寇;浙江巡撫;朱紈;胡宗憲
中圖分類號:K24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1580(2017)02-0179-05
明代的倭寇問題是明代歷史的一個重要問題,因其持續時間之長,牽涉國家之多、產生影響之大而為當時親歷者與后代史家所關注。學術界常把明代倭寇分為前后兩期,前期指洪武二年(1369)開始有倭寇記載至嘉靖三十一年(1552),而嘉靖三十一年之后的十余年便作為明代倭寇的后期。前期倭寇來犯次數少,規模亦小,并未對明朝帶來很大的麻煩,而后期倭寇的侵擾則到達了高潮,其規模之大、入侵次數之多都是前所未有的,史學界一般稱之為“嘉靖大倭寇”。
“嘉靖大倭寇”的爆發雖在嘉靖三十一年,然而醞釀卻早在嘉靖二十余年便已經開始。面對可能形成的倭寇肆虐這一嚴峻現實,明廷始設浙江巡撫。學術界關于浙江巡撫的研究,專論較少,較多散落在介紹嘉靖年間抗倭名將的書籍或文章中。同時,以往在介紹嘉靖年間抗倭統帥時,往往將歷任浙江巡撫與在其后設置的東南五省平倭總督一職的擔任者兩相混同,導致了在對浙江巡撫及東南五省平倭總督二職具體研究時的略顯無序。本文僅就“嘉靖大倭寇”期間五任浙江巡撫生平及任職期間抗倭史事進行初步考察,以圖對“嘉靖大倭寇”浙江巡撫一職設立的原因、功績、人員流轉情況等作出一個清晰的勾畫,并幫助對掩蓋在東南五省平倭總督一職下的浙江巡撫一職的理解。
一、首任朱紈
朱紈,字子純,蘇州長洲人,正德十六年(1521)進士。歷任景州知府、南京刑部員外郎、四川兵備總使、廣東左布政使,嘉靖二十五年(1546)升任右副都御使,巡撫南贛。嘉靖二十六年(1547)六月,因東南沿海倭寇時有來犯,巡按御史楊九澤上奏:
浙江寧、紹、臺、溫皆枕山瀕海,連延福建福、興、泉、漳諸郡,時有倭患。沿海雖設衛所城池,控制要害,及巡海副使、備倭都司督兵捍御,但海寇出沒無常,兩省官僚不相統攝,制御之法終難畫一。往歲從言官請,特命重臣巡視,數年安堵。近因廢格,寇復滋蔓。抑且浙之處州與福之建寧,連歲礦寇流毒,每征兵追捕,二府護委,事與海寇略同。臣謂巡視忠臣,亟宜復設,然須轄福建、浙江,兼制廣東潮州,專駐漳州,南可防御廣東,北可控制浙江,庶威令易行,事權歸一。
明世宗答復:“浙江天下首省,又當倭夷人貢之路,如議,設巡撫,兼轄福建福興、建寧、漳、泉等地處提督軍務,著為例。”很快,這一回復便落實行動,朱紈于當年七月獲得任命:“改巡撫南贛都御使朱紈巡撫浙江,兼管福建福興、建寧、漳、泉等處海道。”嘉靖二十七年,朝廷又“詔給巡撫浙江監管福建海道都御使朱紈旗牌,以海寇方劇,從統請也”,朱紈由是獲得便宜行事之權。
當時,葡萄牙(明代稱佛郎機)侵略者盤踞浙江、福建等地與日本海盜、中國海盜相互勾結,屢屢侵犯東南沿海邊防。然而面對屢屢來犯的倭寇,浙江、福建的海防卻破敗不堪:“浙、閩海防久隳,戰船、哨船十存一二,漳、泉巡檢司弓兵舊額二千五百余,僅存千人。”朱紈上任后立即整飭海備,一方面修復并新建戰船,另一方面加緊招募與訓練新兵,軍隊的戰斗力為之一新。
其時,海寇賊首李光頭、許氏兄弟與佛郎機海寇聯合盤踞在舟山附近的雙嶼島,除卻四處擄掠之外,還進行走私貿易,使得雙嶼島一度成為當時走私貿易的中心。據朱紈記載:“訪得賊首許二等糾集黨類甚眾,連年盤踞雙嶼,以為巢穴。每歲秋高風老之時,南來之寇,悉皆解散,惟此中賊黨不散,用哨馬為游兵,脅居民為向導,體知某處單弱,某家殷富,或冒夜竊發,或乘間突至,肆行劫虜,略無忌憚。”而葡萄牙人更是在雙嶼島上集中修建房屋千余,甚至有了專門的政務機構,氣焰十分囂張。朱紈覺察:“此賊不去,則寧波一帶,永無安枕之期。”故決心拔除倭寇的這一據點,并著手布置戰術與調兵遣將。嘉靖二十七年四月,朱紈命福建都司都指揮盧鏜領兵配合浙江方面軍士,開始對雙嶼島倭寇作戰。“鏜乃與海道副使魏一恭,備倭指揮劉恩至、張四維、張漢等部署兵船,集巷口挑之。賊初堅壁不動,迨夜風雨昏黑,海霧迷目,賊乃逸巢而出。官兵奮勇夾攻,大勝之,俘斬溺死者數百人。”隨后,“鏜入港,毀賊所建天妃宮及營房戰艦,賊巢自此蕩平。余黨遁往福建之浯嶼,鏜等復大敗之。”嘉靖二十七年五月,朱紈本欲在雙嶼島建立營寨派兵駐守,然而由于當地居民謠言四起以及福建兵士不愿駐守,故朱紈命令“聚石木筑寨港口,由是賊舟不得復人。”經過此番征戰,賊巢雙嶼島“二十年盜賊淵蔽之區,至是始空矣。”當年六月,盧鏜在九山洋與倭寇令一頭目許棟所領逃寇遭遇,又俘獲了許棟等人。嘉靖二十八年(1549)二月,流寇又犯詔安,朱紈派兵鎮剿,再勝,并生俘中國海盜頭目李光頭為首的海寇九十六人。倭寇頭目李光頭、許棟等人隨后被朱紈先后以便宜行事權斬殺示眾,倭寇勢力遭受了極大的打擊。
在派兵鎮剿之外,朱紈還厲行海禁。嘉靖二十六年,倭寇駕船百艘停駐寧波、臺州,數千人登岸搶掠。朱紈經踏訪了解到:“舶主皆貴官大姓,市番貨皆以虛直,轉鬻牟利,而直不時給,以是構亂。”面對沿海的世家大族屢屢與倭寇相互勾結,從事走私貿易以及沿海搶掠的情況,朱紈迅速在沿海開展海禁運動,以斷絕內地與倭寇的聯系。厲行海禁之外,朱紈采納了僉事項高的建議:“不革渡船則海道不可清,不嚴保甲則海防不可復”,認為“惟沿海官兵保甲,嚴加防范,使賊船不得近港灣泊,小船不得出港接濟。賊船在海久,當自困,相機追擊,乃勝算耳。”于是,朱紈又在閩、浙地區開始了針對保甲制度的嚴格管控。
為配合在閩、浙境內開展“革渡船,嚴保甲,搜捕奸民”的行動,安撫民心,防止民眾暴亂,朱紈還張榜告諭“先之以不追既往,繼之以賞罰利害”。通過整飭海防與厲行海禁,沿海的抗倭形式大有好轉:“旬月之間,雖月港、云霄、詔安、梅嶺等處,素稱難制,俱就約束,府縣各官,交口稱便”。
然而朱紈的海禁政策卻大大地削減了沿海世家大族的利益,“閩人資衣食于海,驟失重利,雖士大夫家亦不便也。”更有“城中有力之家素得通番之利,一聞剿寇之捷,如失所恃,眾口沸騰,危言相恐。”于是朱紈遭到了浙閩奸豪及與其相關的在朝官員的報復,一時流言四起,朝中反對朱紈的官員亦接二連三對其彈劾,嘉靖二十七年七月即有御史周亮、給事中葉鏜對其彈劾:
初,浙江既設巡撫都御使兼管福建海道提督軍務,以朱紈為之,乃御史周亮、給事中葉鏜先后俱言不便,亮謂:“紈原系浙江巡撫,所兼轄者止于福建海防,今每事遙制,諸司往來奔命,大為民擾。”鏜謂:“紈以一人兼轄二省,非獨閩中,供應不便,即如近日,倭夷入貢,艤舟浙江海口,而紈方在福建督捕惠安等縣流賊,彼此交急,簡書狎至,紈一身奔命,已不能及矣。今閩浙既設有海道專官,茍得其人,自不必用都御史,若不得已,不如兩省各設一員。”
吏部答復:“浙江舊無巡撫或遇有警遣重臣巡視,寧即止。今宜裁革巡撫而復巡視舊制”,明世宗最終答復:“浙江巡撫,去歲無故添設,一時諸臣依違議覆,以致政體紛更。今依擬,朱紈仍改巡視,事寧回京。凡一切政務,巡按御史如舊規行。”此次彈劾,朱紈由浙江巡撫改為巡視,權力已然遭到削弱。
針對朱紈在嘉靖二十八年二月俘獲李光頭等九十六人,并于當年三月斬殺示眾之事,御史陳九德于嘉靖二十八年四月彈劾朱紈“不俟奏覆,擅專邢戮,請治其罪并坐鏜及喬等”,此后,兵部會同三法司議:“紈原奉敕許以便宜行事,顧擒賊于二月,奏發于三月,似非臨陣者比,宜俟得旨行刑,鏜、喬等不得為無過。然事難遙度,請遣風力憲臣往驗其事。”于是朝廷罷朱紈之官,并派遣兵科給事中杜汝貞前往浙江福建等地實地勘察。朱紈得知此消息,痛哭流涕曰:“吾貧且病,又負氣,不任對簿。縱天子不欲死我,閩、浙人必殺我。吾死,自決之,不須人也。”于是自撰墓志銘,曰:“糾邪定亂,不負天子。功成身退,不負君子。吉兇禍福,命而已矣。命如之何,丹心青史。一家非之,一國非之。人孰無死,維成吾是。”隨后便飲藥自盡。嘉靖二十九年七月,朝廷正式下令:“逮巡視浙、福都御史朱紈至京訊鞫,下福建都司都指揮僉事盧鏜、海道副使柯喬獄,論死。”此時距離朱紈自盡已隔一年之久,朱紈已死,而盧鏜、柯喬被逮捕入獄。所幸其后盧鏜免罪復官,而柯喬則免于死罪,罷黜為民。
朱紈死后,浙閩海防很快衰落,倭患再興。《明史·朱紈傳》載:“浙中衛所四十一,戰船四百三十九,尺籍盡耗。紈招福清捕盜船四十余,分布海道,在臺州海門衛者十有四,為黃巖外障。副使丁湛盡散遣之,撤備弛禁。未幾,海寇大作,毒東南者十余年。”《嘉靖東南平倭通錄》亦載:“初,朱紈既卒,罷巡撫不復設,又以御史宿應參之請,復寬海禁。而舶主、土豪,益連結倭賈,為奸日甚。官司以目視,莫敢誰何。”朱紈作為明朝在浙江設置的首位巡撫,為浙閩地區備倭軍務、政務作出極大的貢獻,亦為其后繼任之巡撫王忬、張經、胡宗憲等作出表率。而其最終因浙閩豪族與奸臣構陷而自殺身亡,壯志未酬身卻先死,著實讓人惋惜。
二、繼任王忬與李天寵
朱紈之后,其所任職空缺三年。嘉靖三十一年,原倭寇頭目許棟黨徒王直,在許棟被擒殺后,收編了許棟手下的人馬,逐漸發展成沿海倭寇的最大勢力,開始大規模進犯沿海。“直令倭夷突人定海關奪船……亡命之徒從附日眾,自是夷航遍海,為患孔棘……賊攻游仙寨,百戶秦彪戰死,已而寇溫州,尋破臺州黃巖縣,東南震動。巡按御史林應箕告急于朝,朝議設巡撫都御使提督軍務、兼制閩浙。”面對爆發式的倭患,朝廷不得不再選人充任該職,而王忬被選為朱紈的繼任者。
王忬,字民應,蘇州太倉人。任浙江巡撫一職前官至山東巡撫,于嘉靖三十一年七月獲得朝廷新的任命:“改巡撫山東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王仔提督軍務,巡視浙江,兼管福興、泉、漳地方,仍敕許便宜調發兵糧,臨陣按軍法從事,巡按御史毋得干預撓沮,賊中有脅從愿降者,不得一概混殺,濫及無辜。”履新后,王忬重用參將俞大猷、湯克寬,又上書奏請釋放因朱紈案牽連的福建都督指揮僉事盧鏜,并使其官復原職。隨后,命參將盧鏜與湯克寬進攻王直巢穴,命盧鏜戰蕭顯,皆取得大勝。
軍事鎮撫之外,王忬還特別重視相關海防政策的制定。嘉靖三十二年(1553)正月,上奏“海防賞格四事”,奏請根據斬殺真倭、賊首、海寇級別與數量定級,對將士進行獎賞,從物質上鼓勵將士抗倭。其后,又于嘉靖三十二年四月上奏“海防八事”:“一、禁近海豪民通引倭夷,以絕禍本;二、照各邊例惟以奮勇血戰為功,不以損傷軍為罪;三、選調閩、浙兵相兼操習,以資防御;四、通行兩廣、南直隸巡撫、操江官、遠行哨探,分布兵船,彼此夾攻;五、兩省守巡兵備官,查照原定地方,常川駐扎,以便責成;六、寬禁令以開自新,如脅從賊犯準令投首,積年渠魁亦聽歸降;七、閩、浙魚船量議收稅,并議漳州橋房拖欠稅課及查理鹽課,以助軍餉;八、濱海頑民接濟夷寇及走漏消息者,乞以正犯處之極刑,全家發邊衛充軍。”“海防八事”具有極強的現實意義與可行性,朝廷全部批準執行。然而王忬執政浙江的時間并不長,嘉靖三十三年(1554)六月,大同等邊地告警,明世宗告諭吏部:“朕聞大同邊務壞甚,巡撫官必須得人,方濟緩急。可升王忬右副都御史,巡撫山西,兼贊理軍務。”于是王忬改任山西巡撫,并升徐州兵備使李天寵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代王忬巡撫浙江。
李天寵,河南孟津人,任職浙江巡撫之前曾任巡按直隸御史、徐州兵備副使、徐州兵備使等職。值得注意的是,在天寵就任浙江巡撫之前,朝廷已于嘉靖三十三年五月任命時任南京兵部尚書張經:“不妨原務,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總督南直隸、浙江、山東、兩廣、福建等處軍務。一應兵食,俱聽其便宜處分。臨陣之際,不用命者,武官都指揮以下,文官五品以下,許以軍法從事。”張經作為東南五省最高軍事指揮官,總督東南五省抗倭事宜,又具有臨陣生殺處置的便宜行事權,故職權極大。浙江巡撫李天寵配合東南五省抗倭總督在浙江地區開展抗倭事宜。張經奏請朝廷:“原任貴州總兵白泫及廣西都司都指揮鄒繼芳俱充游擊將軍,往田州歸順南丹、東蘭那地調狼兵五千人,各帥至浙、直御倭。”在張經的大力支持下,李天寵率兵積極抗倭。嘉靖三十三年十月至十一月間,倭寇侵略紹興各縣,李天寵率領參將俞大猷、副使陳宗夔、陳應魁大破之,擒殺三百余人,朝廷對其獎銀幣用以表彰。
可是好景不長,此后不久,倭寇又犯嘉善及嘉興等地,因指揮陳光祖與把總孫敖擁兵不戰,致倭寇流犯秀水、歸安等地,副使陳宗夔、參將俞大猷與戰,互有損失下,倭寇退回老巢。未過幾日,倭寇突然來犯,因將領不聽指揮劉恩至號令,各自為戰,導致大敗,倭寇攻陷嘉善城,屠掠數日。嘉靖三十四年(1555)正月,倭寇又犯乍浦、海寧等處,并攻陷崇德縣,轉而屠掠搪棲等處,把總梁鄂、指揮周奎、孫魯,百戶陸陵等人戰死。兩次大敗,李天寵遭到了當時督師浙江的工部右侍郎趙文華彈劾,稱李天寵“嗜酒廢事”,致明世宗“遂黜之”。嘉靖三十四年六月,朝廷下令:“巡撫浙江都御使李天寵為民”并發布新的任命:“升巡按浙江都御使胡宗憲為右僉都御使代天寵”。趙文華系朝中權臣嚴嵩的黨羽,到浙后,因總督張經及巡撫李天寵對其輕慢,并未依附其所在的嚴嵩黨羽,故糾結嚴嵩黨羽屢次尋機,企圖陷害二人。李天寵獲罪之前,總督張經雖于嘉獎三十四年五月,取得抗倭以來最大勝利的王江涇大捷,但是亦遭趙文華彈劾治罪,入獄論死。李天寵與張經在嘉靖三十四年十月同遭斬首,“天下冤之”。
三、阮鶚與末任胡宗憲
繼李天寵后任浙江巡撫的胡宗憲,字汝貞,安徽績溪人,代替李天寵出任浙江巡撫之前,擔任浙江巡按御史一職。在趙文華督師浙江之后,“文華恃嚴嵩內援,恣甚。經、天寵不附也,獨宗憲附之”。于是趙文華方才如上文所言,想方設法除去張經、李天寵二人,在除去李天寵之后,便上奏朝廷舉薦胡宗憲擔任浙江巡撫。張經之后,所任總督一職先后由周琉、楊宜擔任。由于胡宗憲圖謀擔任總督一職,于是趙文華先后彈劾周珫與楊宜二人。周珫最終遭到“敕總督直隸、浙、福軍務都御使周琉為民”的結果,而楊宜雖竭盡全力諂媚趙文華,然其平庸無能,遭趙文華彈劾:“寇起時苦無兵,今征兵四集,所苦督撫非人不能調度,請罷宜,以宗憲代之”。不久朝廷正式下達新的任命:“胡宗憲升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僉都御史,總督軍務”。于是,胡宗憲由浙江巡撫升為直隸、浙江、福建等地總督,浙江巡撫一職由阮鄂擔任,阮鄂上任不足一年即調任福建巡撫,朝廷于嘉靖三十六年(1557)正月下令:“改巡撫浙江都御史阮鶚于福建,其浙江巡撫事務,命總督胡宗憲兼理”。自此,一直到嘉靖四十一年(1562)十一月,胡宗憲除總督一職之外,同時兼任浙江巡撫,在職合計六年之久,是“大倭寇”期間浙江巡撫任上最久的官員。
胡宗憲在任時,重用戚繼光、譚綸、盧鏜等將領,取得了浙江地區抗倭戰爭的決定性勝利。當時,王直在吞并許棟的勢力后,已經發展成最大的倭寇首領,盤踞于日本平戶,其黨羽徐海、陳東、麻葉在中國沿海進行劫掠。胡宗憲先以離間之計破壞沿海倭寇頭目徐海、陳東、麻葉的聯合關系,并用計讓徐海先后擒獲麻葉、陳東送到胡宗憲處。因頭目麻葉、陳東被徐海擒走,倭寇內部大亂,趁此機會,胡宗憲率兵圍攻徐海,“會大風縱火,諸軍鼓噪從之,海等窮迫,皆闔戶投火中,相枕籍死”。
徐海等被殺后,盤踞在日本平戶的王直便成了明朝頭號目標。胡宗憲說服朝廷決定使用招撫之計來應對王直:“宗憲與直同鄉,習知其人。欲招之,則迎直母與其子入杭,厚撫犒之。而奏遣生員蔣洲等持其母與子書往諭以意,謂直等來,悉釋前罪不問,且寬海禁,許東夷市。”王直大喜,親自于嘉靖三十六年十一月趕赴岑港,經胡宗憲多番努力消除王直的疑惑后,王直同意相談。然而倭寇巨頭王直到達中國沿岸,未免會引得當地居民以及朝臣的恐懼與緊張,“浙人聞直以倭船至,大驚。巡按御史王本固亦言不便,朝臣謂宗憲且釀東南大禍”,胡宗憲無奈之下將王直送往巡按王本固處,“本固下直等于獄”,胡宗憲本欲“疏請曲貸直死,俾戍海上,系番夷心”,然而“本固爭之強,而外議疑宗憲納賊賂”,于是“宗憲懼,易詞以聞”,最終“直論死,碧川、清溪戍邊”。王直被擒殺后,雖其黨羽在短期內進行了瘋狂的報復,但是長遠而言,失去王直的倭寇集團猶如失去了領頭羊,其勢力逐漸分散、瓦解。雖然胡宗憲本意確為招撫,然而迫于民眾和朝廷大臣的輿論壓力,卻不得不改變原先的方針,無論怎樣,對王直的擒殺,是一項重大的勝利。
胡宗憲在用計離間和招撫之外,還在戰場上重用戚繼光、譚綸等將,給予人犯倭寇以重創。其中,尤以戚繼光發揮的貢獻為重。戚繼光從義烏招募軍隊三千余人,并“教以擊刺法,長短兵迭用,由是繼光一軍特精。又以南方多藪澤,不利馳逐,乃因地形制陣法,審步伐便利,一切戰艦、火器、兵械精求而更置之”。其中陣法即著名“鴛鴦陣”,經過集中的訓練,組成了戰斗力極強的“戚家軍”。在戚繼光的率領下,在嘉靖四十年(1561)四五月間,與進犯臺州等地的倭寇大戰,“繼光手殲其魁,蹙余賊瓜陵江盡死。而圻頭倭復趨臺州,繼光邀擊之仙居,道無脫者。先后九戰皆捷,俘馘一千有奇,焚溺死者無算”,取得了著名的“臺州大捷”。胡宗憲在其后向朝廷上奏:“浙江倭寇,自四月以來,合謀連船,犯寧臺溫等境,我師御之,戰于海者六,戰于陸者十有二,計前后擒斬一千四百二十六人,焚溺死者無算,今已蕩平。其文武效勞,諸臣則參將戚繼光督戰功最”。臺州之捷后,總兵官盧鏜、參將牛天錫又在寧波、溫州打敗入侵之寇,從此倭寇再不敢犯浙江而流入福建境內。
胡宗憲在任為浙江地區倭患的平定作出了重大的貢獻,然而其“多權術,喜功名”,又“因文華結嚴嵩父子,歲遺金帛子女珍奇淫巧無數”。同時為了自己的權位,配合趙文華構陷張經、李天寵、周坑、楊宜等。在嚴嵩黨羽覆滅后,南京給事中陸鳳儀“劾其黨嚴嵩及奸欺貪淫十大罪,得旨逮問”,由于胡宗憲頗受明世宗喜愛,故在處理胡宗憲時,明世宗言:“宗憲非嵩黨,朕拔用八九年,人無言者。自累獻祥瑞,為群邪所疾。且初議獲直予五等封,今若加罪,后誰為我任事者。其釋令閑住”。然而在御史王汝正搜查嚴黨羅龍文家時,發現胡宗憲通過羅龍文傳遞給嚴嵩之子嚴世藩的手書。于是胡宗憲下獄,“競庾死”。
四、結語
“嘉靖大倭寇”期間的歷任浙江巡撫,除阮鶚短暫代理,并無建樹之外,其余四任巡撫皆于倭寇平息有較大的貢獻。然而此四人的結局卻不禁讓人唏噓嘆惋。除王仔調任山西巡撫外,朱紈“罷職代勘”、“仰藥死”,李天寵與胡宗憲皆“下獄死”。朱紈之死,根本原因在于斷絕了沿海地區世家豪族海上利益,因而招致輿論非議與廷臣攻擊,直接原因在于其行“便宜之權”,擅行生殺;李天寵之死,源于不會結交權貴而遭構陷,蒙冤而亡;胡宗憲的人生際遇卻恰恰驗證了成也權貴、敗亦權貴,如果沒有攀附權貴,胡宗憲則無法順利升至高位,便無處施展抱負,剿滅倭寇,報效國家。然而又恰是因為其所攀附的權貴倒臺而慘遭牽連。朱紈、李天寵、胡宗憲的悲劇,是整個中國古代政治運行中似乎無法解釋的“慣性”。欲出將人相,沒有完好的社會輿論、沒有朝中權臣的支持,似乎無法達到。即使條件都滿足,出將入相后的履職亦會受到社會輿論與朝中權臣的掣肘。這輪回,似乎無人能越。時至今日,我們不但要看到以上諸位巡撫為抗倭所做的功績,亦要思考其沉浮,以有益于后人。
[責任編輯:韓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