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童》的哲學性解讀

摘要：文學與哲學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近年來，橫跨兩學科的研究層出不窮。本論文聚焦日本的文學與哲學，用文本分析的方法研究了日本的著名小說家芥川龍之介的晚期作品《河童》與日本近代最有代表性的哲學家西田幾多郎的哲學思想“絕對矛盾的自己同一”的聯(lián)系，提供了芥川文學的一種新的欣賞角度。論文結論是小說《河童》體現(xiàn)了西田哲學思想，并彰顯了芥川對于無常的豁達態(tài)度。

關鍵詞：芥川龍之介；西田幾多郎；《河童》；“絕對矛盾的自己同一”

一、引言

芥川龍之介是日本著名的小說家。西田幾多郎是近代日本第一個構建起獨創(chuàng)哲學體系的代表性哲學家。兩人都歷經(jīng)日本的明治、大正、昭和三個時期，具有相似的所見所聞。芥川從上高中的時候就閱讀并討論西田哲學，這可以從人物記《恒藤恭》及大正六年十月寄給松岡讓的兩封明信片中得知。筆者在閱讀過芥川的作品后，發(fā)現(xiàn)其中有若干篇與西田哲學有聯(lián)系。

二、相關研究和本研究的創(chuàng)新點

到目前為止，關于《河童》的研究的視角有：對于小說的批評、現(xiàn)實諷刺、比較文學、芥川的創(chuàng)作傾向、藝術觀、厭世觀、懷疑主義、小說的典據(jù)，但還沒有從西田哲學視角出發(fā)的研究。本文采用文本分析的方法，分析了小說中的哲學性，進而闡述了芥川晚年對于生死的態(tài)度。

三、《河童》中的“絕對矛盾的自己同一”

（一）西田哲學中的“絕對矛盾的自己同一”

西田借用西洋哲學的概念名詞將無形的東洋思想邏輯化，打造出了獨特的西田哲學。西田哲學的出發(fā)點是“純粹經(jīng)驗”思想，“純粹經(jīng)驗”是一種主客合一的意識狀態(tài)。西田后期的 “絕對矛盾的自己同一”思想也是從“純粹經(jīng)驗”發(fā)展來的。“純粹經(jīng)驗”就是絕對矛盾的主觀和客觀未分離的、同一的狀態(tài)。

西田在講述“絕對矛盾的自己同一”的含義時，只是舉了時間的例子來表達這一思想：“現(xiàn)在，過去是已經(jīng)過去，又還沒有過去的時間，未來是即將到來，又是已經(jīng)到來的時間。現(xiàn)在是相互對立的過去與將來的絕對矛盾的自己同一①。”可以理解為，當相互對立的兩者有共通的部分，就可以說兩者是“絕對矛盾的自己同一”的。

（二）《河童》中主人公的生與死

小說《河童》于1927年在綜合雜志《改造》上發(fā)表，講述的是精神病患者第二十三號回憶他在登山過程中誤入河童國后的所見所聞。生與死本是殘酷的對立，但在《河童》中，死亡并不是殘酷的事情，死后還可以重生，體現(xiàn)了生與死的“絕對矛盾的自己同一”。

西田認為“現(xiàn)實中存在的東西，會不斷變化，乃至消逝，有即是無，因而可以將這個世界稱作絕對無的世界②”。“絕對無”是西田哲學中“場所”思想的關鍵詞，也是從最初的“純粹經(jīng)驗”思想發(fā)展來的。“絕對無”是“純粹經(jīng)驗”意識狀態(tài)的場所，而“純粹經(jīng)驗”是混沌的統(tǒng)一，所有意識都是從中分化發(fā)展出來的，因此“絕對無”也可以稱為“絕對有”，因為西田哲學中的“有”是從“無”中發(fā)展出來的。提到生與死，西田認為“死意味著進入絕對無，而生是從絕對無中出來③”。“絕對無”既是人生的終點，又是起點。西田的論述透露出一種無常觀，沒有對死亡的悲傷。“絕對無”作為生與死的共通部分，促成了生與死的“絕對矛盾的自己同一”。

《河童》有多處體現(xiàn)這一哲學性的描述。首先，在河童國里，主人公目睹了雌河童臨盆。名叫斑的河童詢問小河童是否愿意出生，結果小河童害怕遺傳父親的精神病而不愿出生。“斑聽著這回答時，掃興似的搔著頭。④”于是旁邊的產(chǎn)婆給雌河童注射了藥物使肚子里的小河童消失了。河童父母沒有流露出一絲的悲哀。并且小河童在出生前已經(jīng)有自己的意志，知道回答不想出生的后果是什么，但從回答中也感受不到一絲的恐懼。在河童國，既沒有對生的喜悅，也沒有對死的悲傷，死只是回歸到“絕對無”，并不是什么殘酷的事。

在河童國，生命是無常的。失業(yè)的河童會被殺死，呈上餐桌。原文有這樣的對話：

“職工肯不聲不響地被殺嗎？”

“即使鬧也沒有辦法，因為有職工屠殺法呢！”⑤

《河童》中并沒有描寫面對死亡的河童們的反抗。本來很殘酷的事情并沒有殘酷地表現(xiàn)出來。河童國里的生死并不是殘酷的對立。

再有，河童國中詩人涂君用手槍自殺了，心靈學協(xié)會的會員和憑依著降神者的涂的心靈進行了這樣的對話：

問 那么你對于你自己的自殺后悔嗎？

答 決不后悔。我如果對于心靈的生活厭倦了，我又將用手槍自活。⑥

對于詩人涂君來說，自活和自殺一樣簡單。可以說死去的詩人處于“絕對無”的狀態(tài)，而自活則是從“絕對無”的狀態(tài)中出來。

掉到河童國的洞穴的主人公在離開河童國的時候，被住在洞口的河童詢問是否要出去。這與小河童出生的過程一致。回到人類世界的主人公難以接受人類的氣味和價值觀，并且在說話動作上帶有了河童的習慣，對于河童國有一種歸屬感。可以說主人公爬出河童國的時候，重生為河童。生與死本是絕對矛盾的，但在小說中達到了同一的狀態(tài)。

（三）對于無常的豁然態(tài)度

從二十世紀十年代的大戰(zhàn)景氣到二十年代的戰(zhàn)后恐慌，震災恐慌，金融恐慌，日本社會經(jīng)歷的興衰更替體現(xiàn)了“絕對矛盾的自己同一”，世間所有事物都在發(fā)展變化。在這種背景下創(chuàng)作的《河童》中沒有對死亡的恐懼或是不安，小說傳達出了一種灑脫的生死觀。

西田與芥川一生都歷經(jīng)磨難，西田曾說“只有解決死的問題，才能真正領悟生的意義”⑦。認為人生比地獄還地獄的芥川的作品中總會出現(xiàn)死亡的陰影。芥川曾在高中時代起就受到了西田哲學的熏陶，并且兩人共同目睹了日本社會的興衰動蕩，在感觸上也會有相似之處。西田的“絕對矛盾的自己同一”思想最早提出是在1939年，而《河童》的創(chuàng)作是在1927年。芥川的晚期作品《河童》中體現(xiàn)的哲學性和西田晚期提出的哲學思想不謀而合，都體現(xiàn)了面對變化無常的豁達態(tài)度。

四、結語

本論文的結論是小說《河童》體現(xiàn)了西田的 “絕對矛盾的自己同一”思想，芥川通過小說向讀者傳達了面對世間無常，泰然處之的心態(tài)。

【注釋】

①[日]西田幾多郎.西田幾多郎全集（第九卷）[M].安倍能成等編.東京：巖波書店，1978：149.

②[日]西田幾多郎.西田幾多郎全集（第九卷）[M].安倍能成等編.東京：巖波書店，1978：148.

③[日]西田幾多郎.西田幾多郎全集（第九卷）[M].安倍能成等編.東京：巖波書店，1978：191.

④[日]芥川龍之介.芥川龍之介中短篇小說集[M].魯迅等譯.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6：132.

⑤[日]芥川龍之介.芥川龍之介中短篇小說集[M].魯迅等譯.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6：142.

⑥[日]芥川龍之介.芥川龍之介中短篇小說集[M].魯迅等譯.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6：168.

⑦[日]西田幾多郎.西田幾多郎全集（第一卷）[M].安倍能成等編.東京：巖波書店，1978：419.

作者簡介：劉夢旸（1990—），女，漢族，山東蓬萊，研究生在讀，大連理工大學。研究方向：日本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