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

李婉楨

又是一年清明，又是年年不變的雨，滴滴答答，一滴一滴地碎在屋前的青石板上。母親捧著一把筍，漫不經心地在檐下剝著，眼圈紅紅的，淚水無聲地淌著。

我知道，母親是想外公了。

在我的記憶中，我對外公的印象很淺。自幼被奶奶帶大的我，很少去外公家。除了逢年過節被父親帶著去探望一下，便再也沒去過外公家了。

然而，我知道，母親對外公的感情很深，一如她對我。聽大舅說過，外婆在母親小時很少陪伴她，而是偏愛更小的小舅。但外公卻對我的母親無比喜愛。

“糖人香，葫蘆酸，阿爸帶我把集趕；買頭花，做新衣，阿爸阿女慢回家。”幼時父親教我念這首童謠。偶然間被大姨聽到，她說這是外公教給母親的。我和父親常常念著，是如此的其樂融融。也難怪母親每每聽來，總要背著我和父親，獨自抹著淚。

泡兒果是家鄉的野果，每年春深，山間田壟總是一叢接一叢地生長，漫山遍野的紅果子讓小孩子歡呼雀躍。每當陽光和煦，母親總會帶著我們去摘取這種紅果子。小時候，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問母親如何知道這種小果子可以吃。母親微笑著，幸福地勾起嘴角：“是你外公告訴我的哩。我小時也是這樣，被你外公拉著，漫山遍野地去摘。”紅紅的果子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鮮亮的光澤，一如母親臉上那燦爛的笑容。

外公去世的時候，我好像還只是上小學一、二年級的樣子，被父親從學校接出一路趕至外公家。平素難得聚齊的親戚們都立于棺槨兩旁，母親趴在棺槨一側，極壓抑地哭著，聲音輕微卻凄楚，聽得人越發心酸不已。我好奇地看著周邊的大人，他們的眼眶里，好像都有極力壓抑著的淚珠。

為外公守靈的那夜，我被父親喚去叫母親吃飯。母親跪在靈堂前，沉著臉。我不忍心打擾她，而是走過去，默默地陪著她。她擁我入懷，臉貼在我肩上。我看不見她的表情，卻分明地感受到了她身體的顫動。她對我說了許多，我聽不懂，卻也不好發問，只由她自顧自地說著。她說，出嫁后就沒有好好地陪陪外公，她知道外公想她，她也想外公。只是她要掙錢養家，她太忙了，找不到時間。她說她怎么就這么狠心。她說她好后悔沒能好好陪陪外公。母親就這樣抱著我一直哭，一直哭。我不知道如何安慰極度悲傷的母親，只好拍拍她的背，如她哄我睡覺時，輕輕拍撫著我的背。

外公走的時候，是清明。以后幾年，母親卻不肯再回去掃墓。

又是一年清明時，轉眼間十多個年頭了。母親終于帶著我與妹妹，坐著開往老家的車。此時，外面是陰雨綿綿，雨點滴滴，似乎打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我緊握著母親的手，堅定地牽著她。我知道，我無法停住時間，母親終會蒼老，終會有一天她會像外公一樣離我而去。但我還可以趁年華還在的時候，陪伴著母親，一直到老……

【評點】

這是一篇抒發情感的文章，真實再現了作者內心的情愫。題目“清明雨”擬得很有詩意，同時彰顯了文章主題。文章選取了一件平凡小事，在點點滴滴中深刻地展現了母親對外公的懷念之情。語言質樸而飽含深情，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