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事物

王鵬飛

我想時時刻刻擁抱

一個叫福勝昌的村莊

它站在戈壁灘的屋頂上

日日夜夜，頭發像深冬的雪

我走的時候，它還年輕

手臂鏗鏘有力

攬著我的身體

說，大山外面有更燦爛的陽光

它把腰彎下

撫摸我稚嫩的肩膀

像期盼馬駒能快快長大一樣

福勝昌，趟過歲月更替的河流

用三十年的溫柔梳理少年的夢想

現在它老去，腳步蹣跚

黃昏里佝僂地守望，那些遠去的身影

在燈紅酒綠的虛無里浮躁地忘記牛羊

晚上，它想起那時的蠟燭

馬燈，轆轤，塵土飛揚的田野

大人手里的鐮刀和女人背上的孩子

然后它盤膝坐在滿天的星光里

想念許多老去的人和事

并且想象著，它將以什么樣的笑容

在晨光初照時悄然離去

敖侖蘇木

我是來聽你講敘英雄的故事的

一不小心

就掉進風蝕殘瓦的嘆息中

總想摸摸，蒙元王朝縫隙里那彎最硬的弓

闊里吉思的豪氣

穿透荒涼的戈壁驚醒我血液沸騰

就讓這汪淚水滋潤艾不蓋河畔的沙柳吧

蒼老的艾不蓋河揮了揮手

過路的云彩也哭了

雪中的老馬車

它被遺棄在廢墟之外，孤獨地仰望

灰色的天空沉沉地壓下來

像極了暮年的墳場。或者有風要來

瑟瑟的寒風，這皮包骨的身軀

該怎樣回憶壯年時穿透風絞雪的奔跑

木板開裂，輪胎癟去，而那銹跡斑斑的車轅

讓我看到它的雄風猶在

甚至看到老去的村莊，站滿了虎背熊腰的漢子

一把灰色的泥土揉搓出黝黑的皺紋

那個年代的趕車人，曾經無數次

躍馬揚威地驚動著孩童的向往

如今，趕車人佝僂著蹲在村頭

只有麻雀，在枝頭一遍遍喚醒著遙遠的記憶

還有那棵老樹，用它一生的摯愛

不舍不棄地擁抱暮年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