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揚
紀錄片到底是個啥
有人說,紀錄片就是把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拍下來就OK了嘛,也有人說那種跌宕起伏的紀錄片都是假的,真實的生活不可能那么有戲劇性吧!
但是事實與大眾的認知不同,紀錄片并不是從一開始就以客觀記錄為準則的。一百年前,一個煤老板在北極拍攝了一家愛斯基摩人的生活,用了三萬英尺膠片,然后……不小心燒了。幾年后他再次奔赴北極圈進行拍攝,而這一次歷經磨難得到的影片,就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部紀錄片——《北方的納努克》。由于這部紀錄片拍攝于一個崇尚“高貴的野蠻人”的年代,導演希望從愛斯基摩人與自然搏斗的歷程中表現出這種拼搏精神。但當年的愛斯基摩人早已拋棄了魚叉,和白人一樣拿起了獵槍,于是片中表現傳統生活的內容,都是通過“擺拍”完成的。
到了20世紀60年代,幾個美國的年輕人在街頭舞會中發明了“真實電影”。他們手持攝像機加入狂歡的人群,鏡頭隨著舞步一同搖擺,拒絕干涉主角的行為,而是像“墻壁上的蒼蠅”那樣默默記錄著發生的一切。這是現代紀錄片的一次革命,隨后的大部分紀錄片都以這種方式拍攝。但它并不是紀錄片的唯一風格,在紀錄片的歷史上,有的用戲劇手法重現歷史事件,有的讓演員來演繹非虛構人物的獨白,更有不走尋常路的大師赫爾佐格,公然“編造”與事實八竿子打不著邊的劇情或臺詞,從而表達“狂喜的真實”。
所以啊,與其說是“紀錄片”,不如說是“非虛構敘事片”更為合適。而作為導演可以使用的敘事手法,更是多種多樣、不斷演進的。
紀錄片導演到底是個啥
就像之前提到的,紀錄片的形式與風格多種多樣,根據具體影片的不同,導演的工作內容也會發生變化。但是總體上,導演都擔當著不可或缺的“故事敘述者”的身份。導演的英文名詞為Director,和樂隊指揮的英文名詞相同,而它的動詞形式Direct則有指引、指導之意。我一直覺得,導演的工作在某種程度上和指揮有共通之處,就像是拿著一根指揮棒,全片都在對觀眾說:看這里,看這里,看這里!而通過一個個指出來的情節點,一部影片就會連貫成一個完整、感人的故事。這樣的指示在專業中,就叫做“視聽語言”。
另一方面,導演在現場也和指揮一樣,讓攝影、錄音、表演各個部門像樂隊的不同樂器聲部,在正確的時間和正確的地點,用正確的方式演奏,交織成一篇華美的樂章。如果沒有導演,各個聲部很可能消極怠工或是自我發揮,樂曲就會變得支離破碎、嘈雜不堪。而演奏的“正確”與否,就是屬于導演的決定,也就是大部分群眾都熟悉的喊“過”還是喊“卡”的部分。與劇情片不同的是,紀錄片為了維護拍攝內容不被干涉或打擾,可能不會那么明顯地把指示喊出來;“真實影院”拍攝法更是忌諱操縱拍攝對象在片中的表現,所以不會有因為NG而重拍的情況發生。
但導演仍然需要做出決定——這個故事的內核是什么?有哪些人物需要被采訪?應該向采訪對象提出哪些問題?要跟著故事去到哪些地方?有哪些場景必須拍攝,又有哪些片段可以剪去?這些問題的答案,直接影響到每天拍攝的工作內容,也影響到成片故事的面貌。
當我還沒有入行的時候,我想象中的紀錄片導演博覽群書,獨當一面,集探險家、科學家、藝術家的技能為一身,簡直是文藝創作界的“白娘子”。然而未曾預料的是,我迎來的是一個又一個迷之挑戰:紀錄片拍攝往往沒有劇情片或廣告片那么高的預算,所以劇組人員設置也比較精簡。這種情況下,為了達到理想的拍攝效果,導演有時候都需親自上陣解決各種拍攝之外的問題。我在拍攝美食紀錄片的時候和過面,在拍攝西藏公益紀錄片的時候跳過鍋莊舞,在拍攝太極傳人的時候畫過水墨畫……每每到此不禁感慨,我畢生的才華,竟然都傾注于此……
紀錄片的拍攝到底在干啥
我身邊的小伙伴對于紀錄片拍攝的認知可謂截然不同:一部分人認為,拍紀錄片一定很爽很開心,拿著錢到處游山玩水。我甚至還遇到熱情的小伙伴,要求我下次拍片的時候帶上他,他可以免費打雜,只求體驗一把酷炫的紀錄片劇組生活。而另一部分人則認為,拍攝紀錄片一定特別苦逼,故事在哪里,劇組就得去哪里,遇上敏感題材還要臥底、偷怕,隨時隨地都有著生命危險。對這兩種看法,我只能說,拍紀錄片真的既不會那么輕松愉快,但也不會那么危險重重。
紀錄片的題材很多,有大家知道的異國拍攝,以及奇情拍攝等。但最難拍的反而是日常生活中的細節。正式拍攝開始之前,攝制組會有一段漫長的前期籌備時期,用來挖掘故事和聯絡主人公。和新聞不同,紀錄片往往需要拍攝對象的高度配合,同時要遵守一定的道德準則,保證拍攝對象的知情權,所以臥底偷拍的情況比較少,大多拍攝的內容都建立在與拍攝對象充分溝通后建立信任的基礎上。
在拍攝過程中,整個劇組高速運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工作上,幾乎不會有機會去看故事內容之外的風景。舉個貼近普通人的例子,那些高級白領們往往到出差地點就酒店和會議室兩點一線,就算往返多次也可能完全沒有游覽過當地景點。如果純粹只是想旅游,還不如攢夠假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幾點起床就幾點起床。
影片雖然是精神消費品,但在操作層面上非常“物理”——要拍到這個故事,就要讓這個故事的各個元素真實地在鏡頭面前發生,角色、道具、光線都需要調度運動,才能讓攝影機捕捉到它們交匯作用的那一個瞬間。
但即便前期計劃做得再怎么周詳,在拍攝時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意外,這時就要考驗導演對故事的反應能力了。我的紀錄片老師曾經開玩笑說:“紀錄片導演是世界上最沒良心的職業,當你的拍攝對象突然死亡,你的第一反應可能會是‘這是個好故事!趕快拍!,過兩秒才會表示‘啊,真的很遺憾……”這個例子有些極端,但真實拍攝中卻會發現生活比想象的更為精彩,如何去應對這樣的意外瞬間,就要考驗導演講故事的能力了。
拍攝完成之后,更重要的工作需要在剪輯房里完成。紀錄片的素材和成片比往往是劇情片的幾倍,這意味著有大量的素材會在剪輯時被篩選、拋棄,最終形成一個翔實的主線故事。拍攝像撒網,剪輯像做菜,最后的特效、調色和混音,則是錦上添花的調料。
怎么樣才能成為紀錄片導演
有一句很小清新的話是:“你如今的眼睛里,藏著曾經走過的路,讀過的書,看過的風景,流過的悲傷,還有曾經愛過的人。”從某個角度上說,這正是紀錄片導演成長的真諦。對于現在流行的跨界導演和那些單純喜歡紀錄片的普通人而言,想要拍攝一部紀錄片,是非常難的。
影片雖然是用視聽語言和觀眾溝通,傳遞的內容卻是導演三觀和美學的體現。所以要成為一名紀錄片導演,首先要培養自己各方面的綜合素養,這條路上沒有速成可言,只有年復一年的扎實積淀。我們所看到的跨界導演,往往本身就已經是很優秀的創作者,比如湯姆·福特是知名的時尚設計師,韓寒是成功的流行文學作家。而所有藝術形式中都有敘事和節奏,掌握這些關鍵點,便可觸類旁通。
假如把我們的思緒安置在一場想象的戰爭里,導演就是營帳中決勝千里的將軍。將軍的問題不是如何揮出每一劍,而是如何贏得這場千萬人的戰爭。所以對于初學者來說,把肌肉練壯固然必要,但掌握兵法才能決勝千里。技術是最容易學習的,而大部分人缺乏的是體驗和理念。沒有系統的學習,是無法帶領整個團隊拍出合格的紀錄片的。
雖然時代在變化,但紀錄片拍攝這個行業的運轉仍然建立在專業的學習與積累上,要成為優秀的紀錄片導演,必須在優秀的團隊中積累經驗,做出屬于自己的優秀紀錄片作品,才能站穩腳跟。只有當你累積了足夠的優秀作品,機會才會真正找到你,那時你才能說,自己是一個真正的紀錄片導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