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春

李冬春，白族，1974年生，云南思茅人。14歲發表小說，在海內外文學報刊有小說、詩歌、散文及文學評論等發表。作品入選多種文學選本，獲獎若干。出版作品《拉木鼓》、《如果沒方向，一個旅人》。現居普洱。

挽歌

不會因一條河流干涸

就為天下河流擔憂

不會飛鳥盡良弓藏

不會兔死烹殺走狗

……

也不會因一座山峰削平

懷疑人間高度

我同樣不會因人總要死

而將身邊活人視若游魂

只有站在云南一片樹林

發亮的刀斧與絕望之中

才會為那個叫曼多的山寨

一再擔憂 一再懷疑煙火即將氣若游絲

面對一個有一萬種活法卻只剩一種死法的

云南山寨 我掏不出那抹殉葬的天色

祭父詩

這么多年，你成為泥土的一部分

我始終無法知曉你的往生

無法分享泥土與你的秘密

你的世界，就是一道山崗

幾棵樹，無數雜亂的草

你的世界簡略、潦草

三十八年的句號，真的短促

你的墳塋，其實只是一抔土

“來自塵土，也必將歸于塵土”

《圣經·舊約》早已預告人類宿命

我的骨頭，也硬不過流逝歲月

在你之上，一切都那么旺盛

只有你，緘默著，沉寂著

與土為伍，死守一個農民的本分

生無常，我只能焚香、祭獻

為不抽煙的你點上三支

為不飲酒的你，也斟上一杯

如果可以，我想與你一起

喝酒、劃拳。我知道你會讓我贏

這么多年，我是自己唯一的敵人

這些年，那個敵人就是我

看著他一天天長大，又衰老

從昨天，到現在

他拒絕真相，內心仿佛仍舊裝著那些不會死去的靈魂

仿佛他曾遭遇的愛及累

仍舊活著。他們虛構彼此的幸福

很多日子，他們差不多相信了

對方的謊言，并因此而顫栗

就為這難以置信的幸福

我陪著自己唯一的敵人

相互怨恨，猝不及防地一起老去

劊子手

即便利刃在手，可斬立決

殺無赦，我仍在生死之際

猶豫。為即將從站立到橫臥

從翠綠到枯萎，到泯滅為塵

為不成熟的果實，蕉樹，為刀口

流淌的汁液，為瀾滄江不能洄游的魚

為世間那些微不足道的刀下鬼

我在流沙河動搖，因殺戮而恐懼

這一生，我只做一次劊子手

當世界尸橫遍野，嚎啕不復

當大地空曠起來，沉寂下來

我不是無辜殺手，我預謀多年

手持利刃，佛擋殺佛

鋒刃向外，我切開世界胸膛

始終不看它們，空虛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