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悅
我的孤獨是一片莽莽雪原
——評析電影《冬》
□劉悅
2016年夏,由邢健執導的黑白默片《冬》在中國大陸上映,電影講述生活在長白山深處的鰥夫與魚、鳥、娃娃之間的故事,剖白了人性與眾生輪回議題,號召大眾關注老人群體、回歸生命本真。本文從《冬》影片本身與它所面臨和關注的現實困境進行探討分析,闡釋影片的內涵和人文關懷。
《冬》;孤獨;類型片
一個老人,一條魚,一只鳥,一個娃娃,一片雪原,構成了一部電影——《冬》。這是青年導演邢健的處女作,講述了一個獨居老人先后尋求魚、鳥與人的陪伴,而又終究一一失去的故事,探討了孤獨、人性善惡與生命輪回的主題。電影利用無人聲、黑白畫面、魚鳥的隱喻等來實現一種詩性表達,表現了人類被棄擲在殘酷自然中的孤獨以及被命運無情鞭打的悲哀,體現了導演的深度思考與人文關懷。
電影在風雪聲中開始,在梵音中終止。影片結尾,死去的魚、鳥、青年戀人都在老人的幻象中復活了,天道輪回,萬物歸一。這讓觀眾想到同樣與“輪回”主題相關的《一一》,這也是楊德昌的最后一部電影?!兑灰弧防眉o實手法展現了一家人的生活,表現了人們在日復一日的社會生活中如何看待自我、把握命運的,它是與社會現實緊緊聯結的,給觀眾“照鏡子”般的觀感;《冬》則是一個人被棄擲在雪原中,世界被隔斷在高山外,故事的社會背景、人物的身份來歷皆被空懸,增強了老人的孤獨感,也同時引申出一個象征意象,即王德順所飾演的老人便是人類的縮影,指出人類在脫離社會因素之后,單純面對自身、自然與命運應如何自處的問題。
(一)視聽語言分析 影片從多處刻畫老人的孤獨。對于鏡頭語言運用,選擇遠景、全景來展現廣闊無垠的雪原中老人的渺小,通過留白寫意更增添了蕭瑟凄涼之感。例如影片開場,一身素黑的老人獨自坐在雪地里垂釣,孤獨感撲面而來;聲音處理上,選擇真實感強烈的自然音響,風雪的呼號、踩雪的咯吱聲、老人粗重的喘息聲等都清晰可聞,烘托了影片中的孤寂氣氛;敘事情節設置上,老人始終在渴望愛卻又不斷失去愛中游走,他每天睡前鋪好兩床被子、卻始終只有一人獨眠,他為了討好鳥而殺了魚,為了討好娃娃殺了鳥,正是對愛與陪伴的欲望成為了他“得鳥殺魚、得人殺鳥”的內在動機,從而擴大了影片的情感張力。
(二)意素蘊含的隱喻 影片利用“魚”與“鳥”這兩個常見意素詮釋主題。“魚”在電影中常被認為具有“輪回、繁衍與性欲”的象征意義,“鳥”通常被認為是渴望自由的象征。魚被困在玻璃缸中,象征困在冰天雪地里的老人;影片中,疲倦的老人倒在地上喘息,與在雪地上奄奄一息的鳥兒兩組鏡頭的銜接,更是直白地闡述了導演的隱喻,表明鳥同樣是老人的象征,鳥飛不出雪海就像老人逃不出生命的寒冬。用鈍刀切魚、用爐火烤鳥,這兩個極具視覺震撼力的畫面引出了關于人性善惡的道德議題。我贊賞邢健導演的直接表達,在零下三四十度的雪原,人的原始本能被激發,感情表達往往粗糲直接,缺乏“小資”主義的浪漫溫情。
(三)主題思想表達《冬》不止討論了人性善惡的問題,還借助宗教元素闡發了對輪回與命運的思考。這部影片的英文名譯為“七天”,而《創世紀》中上帝用七天創造了人世;結尾處鳥兒伴著悠揚的梵音飛向雪海,鳥兒的死而復生印證禪宗的輪回之道。諸神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老人得鳥殺魚、得人殺鳥,而殊不知在食物鏈的最上端,是來自命運的無情鞭打。人如何對抗來自命運的重壓?東、西方宗教都不能給予回答。影片最后,失去了一切的老人恍然出現了幻象,魚重新出現游弋水中,鳥兒飛回天空,老人重又握住愛人的手。真實的生活被幻象接替,老人的生活如何繼續,當人至暮年如何從容度過人生的凜冬?影片并沒有作出確切回答,尚需要每一個看客自己去參悟。
片尾處,邢健寫道:“謹以此片獻給天上的爺爺”,而本片的緣起也來自導演對于鰥寡老人的關注。2010年,由蔣雯麗執導的《我們天上見》同樣是獻給老人的影片。只不過《我》仍是以老人與孩子的情感連接為敘事重心,而《冬》更多地將話語權交給了老人群體。由于勞動能力的喪失,老人群體無可避免地成為社會邊緣人,而每個人都將成為老人,所以“老人”之于人們而言,有一種微妙且密不可分的關系。
(一)小眾“類型片”市場窄 如今,國內關懷老人群體的主題電影總量并不多,2012年上映的《飛越老人院》《桃姐》都以老人為主角,討論了老人面對“老、病、死”何以保持生命的尊嚴。許鞍華遍尋《桃姐》的投資而不得,最后只能請劉德華出手方才挽回頹勢。《冬》從2008年開始籌備,最后導演本人拿出積蓄注資才使得影片順利完成。盡管如此,上映時也無法避免零排片量的結果。
(二)詩性文藝電影引爭議 除卻對于老人群體的關懷、對于人性與命運的探索,影片對鏡頭語言的詩性表達同樣讓人耳目一新。水墨畫般的攝影構圖,去掉人聲元素,用“魚”“鳥”的幻象表現作者思想,給了觀眾大量的想象空間,同時也引起了爭議,一些人極力推崇、一些人認為矯揉造作。畢贛執導的《路邊野餐》在金馬獎斬獲桂冠,也使得詩人化的電影表達引起了廣泛注意。但從目前來看,詩性文藝電影要類型化、要獲得更多的大眾認可依然道阻且長。
《冬》中的老人像魚鳥般被雪原囚住,而《冬》以及它所代表的小眾片也被市場困住。銀幕之《冬》里,老人的孤獨是一片茫茫雪原;現實之“冬”里,人至暮年奮力保持尊嚴,青年導演為自己的作品拼命找尋出路。天道輪回、萬物歸一,魚鳥復生、戀人歸來,影片的結尾用一個幻象給了我們希望,愿人們相信這是導演心中美好的希冀,也該是所有心懷夢想的內心深處的戀曲。
(作者系西北師范大學傳媒學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