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妮的醬料

亞華

簡妮要學做菜，別的女人是婚前或婚后學，她倒好，離了才學。

簡妮離婚不到兩個月，就把我請上門，說要學做我的拿手好菜。正是板栗成熟的季節，上門教廚的我便拎了一袋子飯栗過去。

簡妮在廚房里倒騰一只雞和一只鴨，要做雞湯和燜鴨，我便指點她做了—道栗子煲雞湯和—鍋板栗鴨。

我明白簡妮為什么要專門對付雞和鴨，這都是我兒子、她前夫喜歡吃的。開飯后我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就說：“別吃得這么著急，這大堆東西一個人能吃上幾天，過兩天你就膩了。”

簡妮看了看我，好像被提醒了什么似的，立刻站起身，從廚房拿出一個大保溫盒，將雞湯和板栗鴨裝進去好多，剩下的又夾了不少到我碗里，其余的她三兩下就吃完了。

保溫盒最終由我帶回家，放在飯桌上，我看著兒子同樣吃得津津有味。

一個月后，簡妮的家廚手藝還真是像模像樣的，拿手好菜是板栗鴨。老實說，這道菜不好做，栗子的粉香混上臊膩的鴨肉，雖有姜片去除臊味，但清香也留不住，所以既要栗子不帶鴨子的臊膩，又要鴨肉附著上栗肉的粉潤，醬料和火候沒有一定的功夫還真不行。

這天我又上門去品嘗簡妮的拿手好菜，一進門她就說開了：“媽，我覺得我的婚姻就像一鍋板栗鴨！我們曾經不顧一切扎進鍋里，又不斷往對方身上倒各種醬料燜燒煎煮。有一天發現，板栗不像板栗，鴨子不像鴨子，不知為什么就火爆起來。您說我們分開是不是想變回單純的板栗和鴨子呢”

對這番話，我一時沒想好怎么回答，暗想，離了婚的簡妮倒是對我一口一聲媽，比以往叫得都爽。

大約一年前，簡妮認識了我兒子嚴謹，一見鐘情，就像兩塊火石相碰，一擦就著。不到兩個月，他們就要結婚，那架勢活像從此就一直天荒地老了。

作為母親，我的態度很明確，不同意他們火—點著就結婚。不是不樂意他們在—起，而是這婚結得太“閃”，但無論我怎么解釋，他們都不能明白，著了魔似的跟我們玩“生死”游戲。無奈，只得由他們了。

結婚后的日子里，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矛盾，倆活寶爆炒燜煎了—道接—道的“板栗鴨”，有幾次簡直就像天崩地裂。這樣，不到半年他們要去辦離婚。我們當然不同意，因為這婚離得也太“閃”了，但不管怎么勸阻，他們還是離了。

是不是如今突飛猛進的年代弄得年輕人的思維也像坐過山車似的？還是我們沒跟上時代的節奏？當年我和嚴謹的父親嚴謹地談上三年戀愛才進圍城，彼此了解得差不多才生活在一起。他們倒好，把圍城當帳篷先支起來，戀愛的起伏磨合和生活的鍋碗瓢盆攪在一起，動不動就猛火爆炒鍋里的菜，炒煳就倒掉，結果把婚姻也給炒掉了……

幾天后我去找簡妮，回答她那個“變回單純”的問題；我說：“你們都已經往對方身上倒過醬料又燜成一鍋了，還能變回單純的板栗和鴨子嗎？”

簡妮聽完我的話，眨巴著眼睛說：“媽，嚴謹給過我電話，你們說了一模一樣的話，他還問我愿不愿意再煮一鍋板栗鴨！”

我一聽就樂了，問簡妮是怎么想的，這寶貝垂頭噘嘴地說：“我們說好，我以后不會動不動就煎炸他，他也不會動不動就往我身上倒醬料了！”

就這樣，沒過多久，倆活寶端端正正坐在我們跟前，說是征得我們同意后就去復婚，我知道他們這回真正步入婚姻的殿堂了。

雖說家里這么一件糗事終歸以歡喜收場，但我和嚴謹他爸總有些摸不著頭腦：當年我們的戀愛就像花了一年時間去挑選整理食材，捧在手里的一紙婚書就像鄭重其事的開伙證明。而在相同長度的時間里——兩個孩子不單把菜燒煳了倒掉，還把‘廚房”給電了；現在又要裝修整飭一番，再嘵起一鍋菜來。

簡妮對我說：“媽，謝謝您和爸這一年來不厭其煩想盡辦法引導我們，以后我們會把日子過得像模像樣的！”

我說我們最大的盼頭就是希望他們過得好，別動不動就把平平淡淡的日子變成爆炒煎炸的一鍋煳焦，健康營養的食物從來都以清淡為主，實實在在、相濡以沫去做好婚姻這道菜才行。然后給嚴家添個寶貝，這寶貝不管是“栗子”還是“鴨子”，我們兩老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