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聯漫話

付秀宏

雞聯是文人有關雞的聯語漫話，它所營造的空間虛實相生，令人擊節嘆服，其情境在雞的點化中更顯斑斕多姿。農家老式庭院里，雞是不可或缺的角色。雄雞與明媚的生活一道歌唱，母雞與雛雞優雅從容在庭院中漫步，像歲月一般黃，愈發澄明。

傳說古代有個近視眼的秀才，一天坐在紗窗前讀書，猛抬頭，見紗窗上晃動著芙蓉、牡丹花，以為是隔壁的小妹蹲在窗下舉花逗他。秀才躡步出來，卻驚飛了棲息在窗臺的黃鶯和蝴蝶。他這才明白，那芙蓉、牡丹不過是鶯與蝶的影子，不由得觸景生情，吟出一句上聯——日照紗窗，鶯蝶飛來，映出芙蓉牡丹。

但是，秀才怎么也想不出下聯。一晃數月，已到大雪紛飛的冬天，隔壁的小妹約他踏雪賞景，走過板橋，看到印有許多形似竹葉、梅花的雞、犬足印，突然觸發靈感吟出了下聯——雪落板橋，雞犬行過，踏成竹葉梅花。

這副雞聯情趣濃郁，富有文采，因而在民間廣為流傳。雞聯是雅的，又是俗的，還點綴和鋪陳著一種種意趣和情感。恰如老朋友在酒館里和摯友喝酒，有情誼的味道與相知的默契。

清人彭元瑞有一副雞聯寫得好：何物動人？二月杏花八月桂；有誰催我？三更燈火五更雞。上聯分別寫入杏花和桂花的春闈風情和秋色正佳，并以花榮比喻科舉揚名；下聯化裁“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立志時”，其志趣尤高，彰顯為追求真知無怨無悔的毅力。

在文化情韻的風景里，雞聯之中熔鑄著機智、風雅、真愛與深情，但是無論哪一樣，都與深入觀察分不開。遠遠地看過去，不斷觀察就是書生活色生香的一個個故事，不斷鋪衍著、繁盛著，猛然覺得雞聯并不全是玩出來的，而是上蒼隔一段時間造出一個情境——來考驗讀書人發現下一個情境的能力。

從前有幾位秀才踏雪訪梅，見薄薄的雪地上有許多雞、狗行走的痕跡，有個秀才便吟道：“雞傍犬行，遍地梅花竹葉。”一時把大家給難住了，個個抓耳撓腮想不出下聯。這情景被一個在路邊玩耍的小孩看到了，他覺得很有意思，順手指著路上被薄雪掩住的羊屎、馬糞，放聲對道：“羊跟馬走，沿路松子核桃。”眾秀才一看，那羊屎真像松子，馬糞也酷似核桃，便對孩子說：“妙聯！你的眼里沒有俗物，全是詩意，佩服佩服。”

舊聯曾有“行泥留竹葉；踏雪畫梅花”以謎語形式寫雞犬足跡。

以上這些雞聯故事已不僅僅是文人自己的事了，而是一個小圈子里的智力互動。此時梅花開了，天幕里飛過一行寒雀，撩撥著冬天的日子，讓人感到興味酣然，歲月靜謐。

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1927年在南京創辦曉莊學校，打破傳統的教育觀念，主張“社會即學校”“生活即教育”，提倡“教學合一”“手腦并用”。當時，曉莊幾所小學分別掛有出自陶先生之手的幾副對聯，其中一副為：“和馬牛羊雞犬豕交朋友，對稻粱菽麥黍稷下功夫。”此聯從容大方，親和農家，能讓這么多牲畜和農作物登堂入室掛于學校，真是殊為難得。 當然，這副雞聯并不在意有多少雅致，而是在意真性情。雞鳴是農家嘹亮的歌聲，這歌聲在歲月和時光里盤旋，在朦朧的光線中依然淡定自若，讓人久久懷想。

雞聯不僅僅屬于文人，更屬于老百姓，因為生活離不開雞，更離不開精粹的語言，雞聯把生活連皮帶肉呈現給大家，然后分割成塊，用鹽和花椒、八角、茴香等香料腌漬在時間的陶罐里，最后漸入佳境。

（編輯 思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