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果：寫作是約束時間的良方

吳永強

近日，也果散文集《視線》由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也果，70后作家，山東臨沂人，中國作協會員，臨沂大學副教授。其散文“堅持個人立場的寫作。視線的隱秘與唯一已經凸現個體的特殊存在，借助文字的光輝，使得一種踏實有用的寫作重現生活中的事實和真相”。

關注人類普遍精神困境

每次見面，也果跳躍、縝密的思維都給我留下深刻印象。在山東，也果的散文如此不同，以至于我們談論她的時候，很難用慣常的詞匯來修飾。我最初想到了幾個短句：超越簡單的女性意識；拒絕鄉土；拒絕抒情；有點兒“學院”卻不深陷……

她將最初與散文的邂逅稱為“跟一場預料之中的戀愛來得相仿”，“所謂個人的寫作史實際上就是一個人的成長史”。2000年左右開始寫作，認為“寫作是唯一可以約束時間的良方”；2004年9月，出版第一本散文集《釘在風中的釘子》，實現了尋找中的自我認定；2007年7月，出版散文合集《她們》，確立了散文觀——堅持個人立場的散文寫作；直到今天，在《視線》中，努力尋求真相、真理、本原。

《視線》封面，大片空白，一位年輕女性，只露出側面的半邊臉，眼睛飛了出去……這可以看作是也果的視線，也可以理解為當代女性（抑或所有人）共同的一雙眼睛。她說：“寫作不但可以再現舊日的場景，而且還有可能釀造出一種遠遠優于彼時的最好的形態。”這恰恰契合了馬爾克斯的觀點：“文學再現的真實超越了事實的真實”。

她“不再輕易放過周圍看似平淡且一度被忽視了的生活”，以文學的眼光去打量生活的城市。無意間，她用文字回饋生養自己的土地，記錄一座城的變遷。一位看過《視線》的朋友對她說，你寫的就是臨沂城。比如學校家屬院附近的五里堡，她記錄了民工的側面，已經是高樓林立的村莊，“五里堡”是童年記憶，也將成為寫作者的地理。

她似乎從不掩飾自己的觀點，不論是寫作中還是生活中。她說：“選擇什么總是關乎一個人的本質。一個真實本色的人，一個自由感性的人，一個對生活充滿探求、不斷獲得發現且試圖建立起個人與外部世界密切關系的人，會選擇散文。”

作家身份之外，也果任教于臨沂大學傳媒學院，教授劇本創作和音樂電視創作。“在創作理念上，我常將自己的經驗傳予學生，影視教學一定程度上也豐富了我的寫作視野。”她深受學生歡迎，以至于畢業多年的學生回憶起母校，總會記起那個漂亮如閃電、文采斐然的“陳教授”。

最早在2006年，尤其是2015年以后，也果開始寫詩。一首《結繩記事》橫空出世，成為其代表作，她說：“在精神的行道里，只有一個人的獨行。我開始寫詩，是因為詩歌貼和心境，片刻的迸發與血涌的路線相通。”她還說：“一個真誠的人開始寫詩，不在于早晚。”

也果的散文善于在特定語境中尋找適合自己的敘述方式，拓展和捕捉細節，敘述的耐性使之最大程度地潛入世界的底部和內心深處。她的散文重視語言，講究語感，本身就為詩的出現打下基礎。兩者的不同只是“詩來找我。散文，則是我去找她。”

作家趙德發特別贊同也果散文中的“冷抒情”：“它只是觀察、描繪，像照相和繪畫一樣，靜態展示，幾乎感受不到情感的溫度。視線的發出者默默旁觀，不動聲色。”同時，她的散文摒棄了普通女性的視角，如同作家江少賓所言：“她對性別的隱秘體察以及對日常事件的個體感悟，雖然的確來源于自身，但并沒有放棄對人類普遍精神困境的努力與關注。”以上兩位作家的看法，同樣適用于也果的詩歌。

對話：為何要懷疑竹竿的有效性？

《齊魯周刊》：是誰（作家，或者你身邊的人）影響了你的寫作？

也果：我可以說是天生的嗎？對我而言，選擇寫作是自我意識覺醒的顯現。“時間”從什么時候起成了關鍵詞。目睹似水流年總想抓住一些屬于自己的東西，生存過的痕跡不能清淺得像一道水痕。不辜負生命。

《齊魯周刊》：抒情怎樣從散文中被弱化？冷靜代表了什么？

也果：去修飾，去抒情。對于一個如果瀝去了抒情就干癟了的文本來說，留著那些東西的用處不大，時間長了會被太陽曬得一無是處。冷靜代表了清醒、沉著、有力度。用事實說話。

《齊魯周刊》：文學帶給你最大的結果是什么？

也果：文學重塑了我。她給了很多的果。最大的是也果。

《齊魯周刊》：如何理解“沂蒙”？“沂蒙”對你產生過怎樣的影響？

也果：曾經一度排斥這個字眼。邊緣的，貧窮的，落后的。我不止一次跟別人說“臨沂”，而回避“沂蒙”。現在明白了，兩者都是地域，我想重新詮釋她。我，我們，以及時代。

《齊魯周刊》：描述一下你寫作一篇散文的過程。

也果：2017年1月18日，去了一趟昆明，是濟南鐵路局組織的“山東作家萬里行”采風。有人會把這樣的題材寫成通訊、紀實或非虛構，我想寫成散文。我的寫作得先有一個題目，確定不了認可的題目，不進行。接下來像挖地，我不知道底下有什么，但是挖下去肯定有什么。屬于發散思維。別人會一鼓作氣，我寫得慢，甚至有了上一言不知下一言。好處就是探險，文本帶著新鮮感。隨著扯開的口子越來越大，目標自然就會出現。

《齊魯周刊》：如何理解文學的虛構？

也果：虛構，不是虛假、虛偽、虛設。虛構是個人視覺不能抵達的領地，是在事實基礎上展開的有效想象，是伸長了的敏感的觸角，是對欠缺處的補足與豐滿。虛構不受文體限制，是作家應具備的不可缺少的素質與能力。要想得到樹上的果子，近處的可以伸出手臂攀摘，遠處的呢？借助一根竹竿——宛如加長了的手臂。是懷疑果子的真實，還是懷疑竹竿的有效性？

《齊魯周刊》：讀你的詩，我想到了兩個關鍵詞：口語，或哲學。

也果：口語是一種舒適度，指的是進入文本中的意義。它掃除了固有的樣式。隨著語言的發展，讓日常狀態進入詩歌。自然的、恣意的、縱橫交錯的，又是真實的，不加修飾。口語詩讓詩沒有了門檻，但是好詩有門檻。至于哲學思考，由表及里應該是每個寫作者樂意做的。人生不是哲學嗎？

《齊魯周刊》：散文集為什么叫《視線》？“視線”折射出獨特的視角，是否代表一種文學的關系？

也果：“視線”是第一輯，也是第一篇文章。仔細看會發現，這里的視線是被遮擋的。視線也是視角。這與個人寫作觀如此契合：堅持個人立場的寫作。視線的隱秘與唯一已經凸現個體的特殊存在，借助文字的光輝，使得一種踏實有用的寫作重現生活中的事實和真相。所以，呈現的應該也是一種文學的關系。

《齊魯周刊》：個人立場有何唯一性？

也果：個人立場即是唯一性。視線是唯一的。就像每個人是唯一的。但是太多的文本全然沒有個人文本的式樣，成了公共的臉。這是我一開始就堅決摒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