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黑鴿（三）

陳祉伊

◆辱◆

黑暗淹沒了一切，我一邊深深地恨著自己，一邊在無盡的黑暗中盤旋。我清楚地感覺到，內心深處的邪惡已經向四周伸出了尖利的觸手，知道它們正在撕扯著我的靈魂。

荷魯斯的耳語又一次出現了，選擇軀體？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更不用說選擇了。我只能隨波逐流，漂到早已為我策劃好了的命運中去。

黑暗漸漸散去，我看到荷魯斯深邃的黑眼睛又一眨不眨地跟我的目光交接上，我無力地被他牽引著，看著下方兩具冰冷的尸體，不知所措。

“選擇，真是一件無聊的事情，看看左下方的那具華麗的身軀。沖進去，讓他從此成為王者吧！”一個低沉的聲音略帶嘲諷地在我內心深處響起。我一驚，雪狼曾對我說過，當一個人內心的邪惡強大到了某種程度時，那邪惡便會凝聚成一股實質，有思想，有力量。

“不！”我反抗著，但沒有一絲作用，鋪天蓋地的黑暗又如潮水般向我涌來。我眼前一花，便沒有了感覺。

我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軀體是由實質的邪惡力量控制著的。它全力俯沖，一頭扎進了那具冰冷的尸體里。燥熱的感覺席卷全身，我的靈魂慢慢地滋潤那具尸體的每一個角落，最后終于安定了下來。

由靈魂回到肉體，一路上，我的思想同樣昏昏沉沉，這具尸體看起來是那么不祥，我絲毫不熟悉他。生命的精華在體內流轉了好久，最終才顫巍巍地找到氏族靈魂，落寞地鉆了進去。

突然有了生命，一股暖流從上到下流過全身，仿佛我剛剛掉進溫暖的池中似的。暖流過后，痛楚襲來，在我的體內激起軒然大波，每一個衰竭的細胞都跳動起來。我猛地睜開了眼，高聲怒吼。

“荷魯斯、瑞德，快來看！”迪歌的聲音里充斥著赤裸裸的喜悅。我瘋狂地抖動著依然僵硬冰冷的手臂，試圖將血液流進每一根生疏的血管，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歡迎來到這個世界！”荷魯斯滿面笑容地俯視著我。他一邊獻媚地笑著，一邊繞著祭壇激動地快步走。

“讓我起來。”我穩定了一下情緒后，這才陰沉沉地說道。話一出口，我立刻為之震撼，是我在說話嗎？我發出的聲音突然間變得冷酷、陰郁、拖腔拖調，使我自己聽著都覺得惡心。我到底是誰？我為什么要被賦予靈魂？更多的問題如煙花般在我的腦海里一個個炸開。

“哦，對了，瞧我多么愚蠢，竟然忘了松開您。請見諒，我尊敬的蛇王蓋亞……”瑞德慌忙地走上前來，她蒼白、大汗淋漓的臉上此刻終于浮現出了一絲紅暈。

我感覺身上的鐵鏈緩緩地松脫了。我嘗試著控制這具生疏的軀體坐起來，血液流通了，身體變得溫熱，能感覺到冰冷的頭發正在我的后背來回摩挲。

“我是誰？”我不得不再一次發出那種令人惡心的聲音。

看我坐了起來，三個人立刻嚇得魂不附體，荷魯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蒼白的嘴唇不住地哆嗦著。

“您？”瑞德跪在我的面前，一邊和迪歌交換一個驚恐的眼神，一邊緊張地說著。

從他們的表現上看，我知道自己是個地位顯赫的人，冷笑一下，我快步站了起來，陰沉著臉走到迪歌的身邊：“我是誰？”我故意將聲音拉得更長，使其在山洞里久久回蕩。

迪歌一下子癱軟在地板上，對著我祈求饒命。

瑞德顫巍巍地挪動到了荷魯斯旁邊：“你不是給了他記憶嗎？”她盡量壓低聲音問荷魯斯。荷魯斯的臉更加慘白了，他看上去那么虛弱，依然不住地顫抖著。

迪歌顯然做好了赴死的準備，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說道：“蛇王大人，您是蛇族的噬魂者蓋亞，是上一屆偉大的復仇者頭目施瓦辛格的兒子啊！”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后幾乎聽不見了。

我腦袋里“嗡”地一響，一下子倒在了祭壇上。冰冷的石頭狠狠地“切割”著我的面頰，淚水不知不覺就涌進了眼眶。施瓦辛格的兒子？列卡，你到底在做什么？上一世，多少人為了你命喪黃泉？上一世，你為了什么來回奔波？不都是為了消滅復仇者嗎？這一世，你到底還是不是人？復仇者的兒子！瞧你惹出來的好事！

蓋亞？我掙扎著想到，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我努力思索，腦海中浮現出黑白雙蛇以及他們犀利的話語：“……最可怕的是，這一代我們輔助的噬魂者蓋亞，就是復仇者頭目施瓦辛格的親兒子！他一加入，氏族立刻快速瓦解……”

不！我突然感覺頭疼欲裂，一股奇異的感覺蘇醒了，撞擊著我的軀體，使我疼痛難忍。一股股灼燒感從體內傳來，一幕幕破碎的關于蓋亞的前世記憶瘋了似的涌入腦海，模糊極了。我什么也看不清，但伴隨著那些記憶一起咆哮的，還有絲絲的血跡、縷縷的綠光……

這一切，都是我要接受的過去嗎？

“蛇王！”我聽到遠處有焦急的吶喊，仿佛遠在千里之外。與此同時，腦海中浮現出一張臉，一雙翠綠的眼睛猛地睜開，對著我瞇了起來：“繼承人已經蘇醒，與我為敵者，棲息于我的軀體，警惕，警惕！”我的頭疼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那雙綠眼睛散發著幽靈似的光，那話語伴隨著一聲聲凄厲的狂笑如潮水般朝我涌來。

我蜷縮在祭壇上，大口喘著粗氣。

“蛇王！”一雙溫暖的手搭在了我的身上。三個人一邊用力搖著我的手，一邊帶著哭腔喊道。

“繼承人已經蘇醒，與我為敵者，棲息于我的軀體，警惕，警惕！”我口齒不清地念完這一串話，便在一片綠光的籠罩中，失去了知覺……

“繼承人已經蘇醒，與我為敵者，棲息于我的軀體，警惕，警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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