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再承
甲骨文書法的藝術美
□ 王再承

書法是中國眾多藝術門類中最能直接、全面表現中國文化本質和精髓,最能夠代表中國的文化符號。在書法幾千年的發展過程中,一直閃耀著中國人的文化精神、哲學思想、審美志趣和人文情懷。而作為書法源頭的甲骨文書法最早呈現了藝術之美。甲骨文系指我國商周時代契刻在龜甲獸骨上的古文字,主要有殷墟甲骨文和周原甲骨文兩大類。這是我國已知最古老的、自成體系的文字。但自周秦之后,湮沒不傳。直至19世紀末方有出土,為世人所知。甲骨文是現存最早的較完整的象形文字,世界上與甲骨文同一時期的象形文字都已失傳,惟有甲骨文保存下來,成為人類文明史的活化石。
在甲骨文之前,先人自然還創造了一些符號記載事項,但直至已具備中國書法三個基本要素(用筆、結字、章法)的甲骨文出現,才可稱書法。甲骨文對契刻具有美的追求,出現了早期的書法藝術,堪稱中國書法的源頭。所謂甲骨文書法有兩層含義:其一指契刻于龜甲牛骨之上的具有藝術價值的殷商文字;其二是指現今以甲骨文為表現對象、運用軟筆(毛筆)以藝術手法展現的書法藝術。盡管是在不同歷史語境下產生的藝術形態,但歷史跨度甚大的兩種甲骨文書法表現出共同的、根本性的藝術美的特征,其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
甲骨文書法的形體美。漢字起源于表形性極強的象形字,可直接表意,能“形人心通”,有些字象形特征明顯,體現著書畫同源的韻味。甲骨文的“隨體詰屈,畫成其物”的構字方法造就了圖畫性的視覺效果,而實用過程中對線條、筆畫及契刻的簡化使其逐漸變化為具有書寫藝術價值的抽象造型意義,原有的原始圖畫性的物象生動之美隨之演變為以意象線條所構筑的空間結構之美。在畫與刻寫之間,其物象生動美和符號抽象美因模糊游離致成了相互交融的意象性特征。因此,在字形處理上,現代甲骨文書法不可辜負了先人對古文字賦予的情智,既要呈現其象形之長處,又應從書法結體的角度審視。甲骨文對一般現代人有如“天書”一樣難以識讀,因而書法作品上一般撰有釋文。
甲骨文書法的線條美。甲骨文字以刀代筆,長短曲直等線條形態風格獨特。兩頭尖細中段粗壯,刀契線條遒勁瘦硬及龜骨契刻造成的齒狀殘破肌理趣味,呈現著高古神韻。而現代甲骨文書法用軟筆(毛筆)表達刀刻、石刻的特點,追摹的同時要注意對其線條的造意有所取舍。契刻之方折挺拔、瘦長少圓,其線條蘊含一種樸拙之美,而軟筆紙書時處置不當則顯陰森冷邪。要講究運筆的輕重、疾徐。轉折圓潤自然、含蓄而有力等取向成為了軟筆書法的一種內在驅使。
甲骨文書法的形式美。甲骨文的構字造型、謀篇布局體現了商周人的審美創造。如:對對稱美的直覺感悟;在精雕細刻的契刻排列中展現原始造字的精巧;在作品構造上顯現勻稱、對稱、參差統一等一般形式美規律,書法章法錯落天然,氣韻高古。當然,現代甲骨文書法并非復原先人的契刻,由于目的不同,不必刻意于“形似”。要依據材質之變化等因素,在書法布局等方面滿足現代人的審美要求。
甲骨文書法的品格美。書法不同于其他視覺藝術的一個顯著特征是,以文字為素材來表現其內涵。漢字字量的豐富性為書法提供了廣闊的藝術創造空間。書法的文化精神是因書寫文詞而表達了中國文化的底蘊,“詞翰雙美”乃書法的文化品位的象征。而甲骨文因年代相距甚遠,可識的文字有限,因而不可避免地出現“短腿”現象。我們應從甲骨文研究現狀出發揚長避短,尊崇其獨立品格。而不應該以意逾矩、濫用通假,甚至杜撰生造,鼓搗所謂“現代甲骨文”。藝術的升華必須建立在字形正確的基礎上,惟此方能熔哲理、情感、格調于一爐,揭示上古文化的豐富內涵。在創作理念上應認識到:求學是源,寫字是流,要追本溯源,而不能舍本逐末,書法作品的有限文字中同樣能顯現書家的學養和技法。
郭沫若先生在《殷契粹編》序言中說:“卜辭契于龜骨,其契之精而字之美,每令吾輩數千載后人神往……凡此均非精于其技者絕不能為,技欲其精,則練之須熟,今世用筆墨者猶然,何況用刀骨耶?……足知存世契文,實一代法書,而書之契者乃殷世之鐘王顏柳也。”甲骨卜辭中多載有占卜人的名字,他們就是那個時代的“書法家”。近代以來,一些書家學者開始嘗試和探索甲骨文書法藝術,以毛筆書寫的甲骨文書法得到了一定的發展,成為書法家族中一種新的藝術形式。當然,探索之路并不平坦。較早如羅振玉、董作賓等老一輩書家學者的象形摹寫,難免偏顯甲骨文尖刻險峻的特征,而后來的書法人“師筆不師刀”,似又缺乏深透的風骨,都有各自無法回避的弊端。其實,甲骨文書法作品本可展現縱橫捭闔之筆法,奇妙多姿之字形,無拘無束而又盡在法度之中。“師筆又師刀”,能夠取“古人為賓我為主”之法,才能在自由揮灑的境界中呈現遠古刀痕所賦予的古韻,臻于至美。
(作者:湖南省長沙市湖南商學院教授,郵編410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