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樹下金雞啼

●郁林興

白果樹下金雞啼

●郁林興

本欄目將邀請多位故事名家，擺擺龍門陣，念念山海經。我們邀請到的第一位名家，就是這位癡迷故事幾十年，發表故事近百篇的郁林興。郁老師是山花獎得住，還是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上海民間文藝家協會理事、上海故事家協會副會長、中國故事創作專家評審委員會委員。他藏著一肚子的好故事要跟大家分享！

在上海金山區新義村的中部，有一棵遠近聞名的白果樹，它高及十余丈，樹身五六個人也抱不過來。據園林專家測定，樹齡已達500年之久。關于這白果樹，當地有許多傳說，其中最為奇特的是，村中的老人都說，每到農歷八月十五中秋節之夜，白果樹下就會有一只閃閃發光的金雞現身。據說五百多年來，這特別的現象年年如此，有一些特別幸運的有緣人都說曾親眼看到閃光的金雞，聽到金雞的啼叫。

傳說，在明朝嘉靖年間，當時新義村的這棵銀杏樹還不是很高大，是一家姓楊的大戶人家院里的寶貝，方圓幾十里只有這一棵。楊家家境殷實，卻人丁不旺，只有楊林一個兒子。楊林相貌英俊，文武雙全，很多有女孩的人家都請媒婆主動求親，可楊家老爺夫人心性很高，都沒有應允。

有一年的秋天，天氣漸漸轉涼，白果也接近成熟，細心的楊林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靠近南圍墻的一側，墻頭地上總會有像人爬過的痕跡。難道有人來偷白果？這可怪了。當地素來民風淳樸，家家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從沒出過小人呀！

為了弄個明白，這一夜，楊林悄悄守在南墻邊，接近午夜時，果然有了響動，一個輕捷的人影悄悄翻上墻頭。這人瘦瘦小小，蒙著臉，眼見那人來到樹下，抱住了樹干就往上爬，楊林輕輕咳嗽了一聲。那人顯然嚇了一跳，溜下樹掉頭就跑。

楊林攔住了那人的去路，低聲說：“你來偷白果，必有苦衷。不如和我說說，看我能不能幫上你？”那人愣了一下，眼睛里逐漸蒙上一層淚水，默默解下了蒙面巾，楊林大吃一驚，這人他認識，就是那個流浪女秀花。

一個多月前，一對母女流落到新義村，她們說是家鄉鬧瘟疫，逃出來后輾轉來到此地。楊林的老母親看母女倆可憐，讓她們住在自家的庵堂中。那老媽媽患有很嚴重的哮喘病，一天到晚咳嗽不停，讓人聽著都煩心，名叫秀花的女兒很勤快，臉上卻黑乎乎的，長得很丑陋。村里的一個鰥夫，托楊家老夫人前去提親，卻被秀花婉拒了，說只想給母親治好病，暫時不想嫁人。

沒想到這個秀花，居然是個小偷。

不等楊林責怪，秀花撲通一聲跪在他的面前，低聲哭了起來。楊林急忙拉起她，讓她慢慢說。

原來，秀花滯留在新義村就是為了白果。她說她媽的哮喘病，郎中說過，只有用即將成熟的白果煎湯喝才能醫好，只是白果很貴，秀花買不起。她看到這一棵大銀杏樹上結滿了白果，就動了心思，每夜偷偷上樹摘幾顆，給母親煎湯，她媽的哮喘病果然減輕了許多。

聽到這里，楊林不由得嘆息說道：“深夜爬墻上樹多危險啊，以后千萬不要這樣了。白果不算什么，我供你母親服用就是。”

秀花破涕為笑。這一通流淚，臉上的黑灰被沖洗掉了許多，露出了潔白的皮膚。原來她本是個相貌秀美的女孩，只是怕被壞人欺負，才故意把自己弄成丑陋的樣子。

那以后，楊林不但送給秀花很多白果，還幫她的母親購買其他藥物，秀花媽媽的身體一天天健壯起來，一對年貌相當的男女青年也漸漸相愛，私下訂了婚姻之盟。

可是他們的婚事卻遭到了楊家父母的堅決反對。楊家是當地的大戶人家，怎么可能同意兒子迎娶一個流浪女孩。

當時，倭寇在浙江沿海肆意鬧事，浙江參將戚繼光正在招兵買馬抗擊倭寇。被父母棒打鴛鴦的楊林一怒之下，決定從軍報國。他想，萬一獲取戰功，就有機會奏請長官成全自己和秀花的婚事。

臨離家從軍的前夜，正是中秋之夜，楊林約秀花來到銀杏樹下。一對戀人喁喁傾訴，楊林指著西天黯淡的月兒說道：“無論戰事如何，我最遲在三年后的中秋這一天，回來娶你！”

秀花含淚說道：“戰場上刀槍不長眼，萬一你一去不歸……”一句話沒說完，已經泣不成聲。楊林不忍心見到心愛的女孩難受，想逗她轉悲為喜，一眼看到樹下有一只金色羽毛的公雞在啄吃銀杏果，靈機一動指著公雞說：“倘若我人不能歸來，就是變成公雞，也要回來和你成親，這回放心了吧？”一邊說他還一邊學公雞喔喔叫了起來。秀花果然破涕為笑，發誓道：“如果三年后你真的變成公雞回來，秀花就抱著它嫁入你楊家，終身不悔！”

楊林走后，一晃就是三年，音訊全無，不久，據歸來的士兵說，楊林已經戰死沙場了。這消息讓楊家人和秀花悲痛欲絕。

這天入夜，月明如晝，秀花穿上了自己精心刺繡的婚禮吉服，來到銀杏樹下。銀杏樹已經比三年前高大了一些，樹上結滿了白果。秀花想起三年前樹下的誓言，淚如泉涌。突然，她聽到了一聲公雞的啼叫，回頭一看，見一只大公雞在樹下向自己走來。那大公雞身架高大，威風凜凜，渾身的金色羽毛竟然像金緞子一樣閃爍異彩。秀花驀然想起三年前楊林的話，她靠近公雞，撫摸著那金緞子般的羽毛，低聲問道：“楊郎，是你嗎？你戰死沙場，真的變成公雞來兌現誓言了？”那公雞喔喔叫著，似乎在回應她的問話。

秀花含淚抱起公雞，對著月亮拜了九拜，算是和愛人成了親。秀花在掛滿果實的銀杏樹下徘徊到黎明時分，在金色公雞一聲接一聲的啼叫聲中，用一條紅綾，吊死在銀杏樹下。

不想就在秀花死后的第三天，楊林卻風塵仆仆地回來了。原來他在戰場上被俘虜了，剛剛冒死逃脫出來，本以為可以與心儀的姑娘喜結秦晉之好，想不到姑娘已魂銷玉墜。

楊林一口鮮血噴射而出，也一下栽倒了下去。這一天，正巧也是八月十五中秋之夜。那以后，每到中秋之夜，都會有一只金燦燦的大公雞會悄然現身銀杏樹下，一邊在樹下徘徊，一邊啼叫，直到天亮才悄然消失，年復一年，至今已過了近500年，年年中秋之夜這金雞總會顯靈，人們說，這就是楊林的化身，他仍在呼喚他心愛的姑娘。

據說，時至現在的每年中秋，金雞仍會在白果樹下現身，有人說如果是對愛情忠貞不渝者，就能聽到金雞的啼鳴，甚至能看到這只閃亮的金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