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萍 朱紅霞 錢建中
按理老婆說出這種“混賬話”,丈夫是會暴怒的,但一向“妻管嚴”的湯寶亮只是拽了拽妻子的衣袖:“別瞎說八道。”
江南農村流傳一些俗語,比如,“雙戴帽子要死老子”,“蛇盤老鼠,家有喪事”。這些毫無科學根據的俗語,至今仍在民間流傳,魔咒般影響甚至左右著一些人的言行。
2016年9月27日,江蘇省常州市中級法院開庭審理了巢玉紅和湯金甫故意殺人案。因為迷信這些話,巢玉紅在家中廚房看到了蛇纏老鼠的景象,竟對自己婆婆起了殺心,勾結“情人”湯金甫將老人殺害。
2016年12月22日,常州市中級法院公開宣判,分別判處被告人巢玉紅、湯金甫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一審判決后,二被告人提出上訴,目前,本案處于二審審理階段。
告破的媳婦殺婆婆案
2015年12月24日早上,常州市新北區春江鎮湯寶亮(化名)家客廳很安靜。往常這個時間,湯寶亮的母親陳來風(化名)一般會在客廳吃早飯,今天雖沒見母親出來,但湯寶亮并沒在意,他自己一個人獨自吃著早飯。他的妻子巢玉紅從廚房端了碗熱粥走進婆婆臥室。
“寶亮,老太婆不好啦!”湯寶亮聞聲跑進屋,只見母親直挺挺躺在床上,額頭及手腳都已冰涼。他對妻子說:“老娘走了,去喊人吧!”巢玉紅哭喊著跑了出去,叫來村民小組長老施、鄰居及本村專做殯葬“一條龍”服務的湯金甫夫婦。
老施說村里給老人辦了意外保險,報告派出所來驗證一下,能獲得1萬元保險金。巢玉紅認為向派出所報告會耽誤辦喪事時辰,不吉利,而老施堅持要報案。民警趕到現場,發現死者手背有傷,嘴部頸部皮下出血,有重大他殺嫌疑,遂通知法醫進行鑒定。鑒定結果讓人大吃一驚:陳來風的死因為遭他人捂壓口鼻、扼頸致機械性窒息而死。常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隊會同新北區公安分局成立專案組,立即展開案件偵破工作,并鎖定犯罪嫌疑人為巢玉紅。
看守所里供出同伙
案件很快告破,戴著手銬的巢玉紅走進看守所。隨著那扇厚重的鐵門在身后“咣當”一聲關上,她渾身一怔,淚水漣漣。但就在拐進女子監區走廊時,巢玉紅停下腳步、睜大雙眼,朝著從男子監區走來的中年民警湯曄明呼喊:“湯警官,湯警官!”隨著她的呼喊聲,民警已走到她跟前,只見他臉色一沉:“是你呀,我都不該叫你嫂子啦,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我們湯家人的臉都給你丟光了!”他一甩手,與巢玉紅擦身而過。
巢玉紅轉身盯著湯曄明的背影跺腳喊道:“人不是我殺的!真的不是我殺的!”湯曄明轉過身來,盯著巢玉紅:“你再說一遍!”巢玉紅號啕大哭:“好兄弟,你信我吧,我下不了手,是湯金甫下的手哇!”
聽到“湯金甫”這三個字,湯曄明心底一驚。湯金甫是他本家叔叔,湯金甫的父親與他爺爺是親兄弟。湯曄明在公安戰線干了29年,一級警司,三級警長,干過5年刑警。憑經驗和直覺,巢玉紅這話很可能是真的,不是扯謊。他立即向看守所領導匯報,辦案人員馬上組織審訊,巢玉紅如實交代了伙同湯金甫殺害婆婆的犯罪事實。案發后第6天,湯金甫被捉拿歸案。
換親婚姻里的婆媳矛盾
30年前,巢玉紅嫁到了全村最窮的湯寶亮家,介紹人正是同村做殯葬生意的湯金甫。巢玉紅說:“哥哥大我6歲還沒老婆。為了哥哥,我答應嫁給湯寶亮,換來寶亮妹子嫁給我哥。我嫁到他家時,就一間小屋,三代人同住一間房。我一直跟寶亮一起苦著,種地帶孩子。寶亮當電焊工,1990年終于買下了湯金甫家的老樓房,日子慢慢好了起來……”
陳來風78歲了,各方面都“不靈”了。巢玉紅說:“婆婆干不了家務,我上班前要給她把午飯開水準備好,她老了說話也不中聽,還愛管閑事……”
2015年11月的一天,巢玉紅在廚房桌邊看到一條土灰蛇盤繞一只小老鼠,小老鼠“吱吱吱”號叫著,四肢亂蹬,拼命掙扎,土灰蛇越盤越緊,小老鼠沒了聲息……巢玉紅打了個寒戰:“天吶,蛇盤老鼠,家有喪事啊!”
吃飯時,巢玉紅沖著對面的婆婆說道:“蛇盤老鼠要死人呢,寶亮是家里的頂梁柱,總不能死寶亮吧,媽,你也這個歲數了,死就死了吧,全家好太平呢。”按理老婆說出這種混賬話,丈夫是會暴怒的,但一向“妻管嚴”的湯寶亮只是拽了拽妻子的衣袖:“別瞎說八道。”
“情人”的代價
將婆婆置于死地的想法一經產生,便越來越強烈。幾天后,巢玉紅在村口遇見湯金甫。閑聊中,巢玉紅對湯金甫說,要是我家老太婆死了,后事就全包給你了。臨別時,他們互留了手機號。
湯金甫以為她只是隨口一說。幾天后,巢玉紅在鎮上小飯店約見湯金甫:“上回說我婆婆的事都包給你,我不會忘記你的。我一個女人下不了手,你們男人膽氣大,只要我們家人不說什么,就不會有人發現。”
殺人的風險,湯金甫心里清楚,沒點“甜頭”,他才不會去干。幾杯酒下肚,湯金甫色瞇瞇直盯巢玉紅:“現在都流行搞情人,我都奔六的人了,還沒找過情人呢!”巢玉紅看出湯金甫眼神里的意思,點點頭:“我是不會忘記你的!”
第二天下午,巢玉紅撥通湯金甫手機:“晚上我把后門開著,你進來,辦完事你再把門鎖上,最好用被子悶死。”湯金甫覺得,用被子悶,一旦對方反抗,手腳會敲打到床,發出聲音,最好一下子掐死,沒聲音,不會被發現。
當晚9時,湯寶亮先上樓睡覺了。巢玉紅躡手躡腳來到廚房,把鎖著的后門打開虛掩上,再上樓躺下。湯金甫睡到半夜起身,倒吸幾口冷氣壯膽子,大步流星直奔巢玉紅家。“巢玉紅婆婆死了,辦喪事至少能掙800元,還能外搭個情人。”
十來分鐘后,他到了巢玉紅家后門。這樓房原本是他家的,十幾年前賣給了巢玉紅夫妻,他對房屋構造了如指掌。湯金甫輕輕推開虛掩的后門進了廚房,黑暗里,他熟門熟路穿過廚房及客廳,來到陳來風的臥室。湯金甫一只手死死掐住老人頸脖,另一只手按住老人的手……
交錯的諒解
在法庭上,巢玉紅和湯金甫對自己故意殺人犯罪的行為供認不諱。一份提交給法院的諒解書卻引起了兩家人的吵鬧。巢玉紅的丈夫湯寶亮一家仍把巢玉紅當成自己的家庭成員。為了能夠讓法院對巢玉紅從輕處罰,巢玉紅的丈夫和小姨子寫下了刑事諒解書,表示諒解巢玉紅和湯金甫。但在法庭上,湯寶亮一家又表示湯金甫才是殺人兇手,對其不原諒,只是由于律師建議同一案件須對被告人都諒解才簽下。
另一被告人湯金甫的妻子也有自己的想法,作為加害人家屬,她主動賠償了陳來風一家3萬元喪葬費,希望丈夫能夠被從輕處罰。但在她心里,這筆賠償不應該成為巢玉紅從輕處罰的理由,因為正是巢玉紅將自己的丈夫牽扯進了這樁謀殺案。
辦案檢察官表示,兩被告人巢玉紅、湯金甫故意殺人,根據情節可以被判處死刑。但是,由于被告人積極賠償并取得了諒解,一審判決才在法定的量刑幅度內予以從輕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