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網絡時代社會組織的重構

(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23)

論網絡時代社會組織的重構

辛佳穎

(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江蘇南京210023)

隨著信息化的逐年發展，互聯網深入到了人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人類社會逐步發展到了網絡時代。在新的社會條件和時代特征下，原本的社會建構模式所形成的社會組織結構開始暴露出了一系列弊端，已經不足以應對所有的問題，因此需要進行重構。本文試圖以人類集體行動的模式演變理論為基礎，提出基于網絡時代條件下的社會組織重構的設想。

網絡時代；社會組織；組織重構；人類共同體

隨著互聯網、全球化和后工業化進程的逐步加快，信息的爆炸式增長與傳播，人類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邁入了風險社會。新的時代條件讓危機日益堆積，然而這些危機并沒有帶來根本性的變革，承載人類集體行動的社會組織也沒有發生深刻的改變。本文試圖運用人類共同體理論，對我國傳統社會組織的困境和轉型進行初步探討，以期尋找網絡時代我國社會組織重構的設想。

一、互聯網環境下我國傳統社會組織面臨的挑戰

信息技術尤其是網絡技術的發展使人類社會發生了劇烈的變化，它正在塑造一種與過去的農業社會和工業社會不同的人類社會文明。我國與西方的社會變遷經歷有著些微不同，其獨特在于經過了更為漫長的農業社會時期，在工業時代的沖擊下進行了一系列相對急切而短促的改變，目前同樣面臨著網絡時代所帶來的更新的社會變遷。

由于我國長期以來都處于農業社會的桎梏之中，在這段長達數千年的歷史中，自給自足的生產方式、速度較慢的交通工具和不足的產品交換需求使得人口流動較為不便，大多數人被束縛在一方水土之中，因而人以地域而分，人群之間的差異主要是自然差異，而且這種差異通常是先天的，例如外貌、血緣、生活習慣。即使在觀念、思想上個體可能會有所差異，在同一個地域的人也往往因為共同的生活經歷和封閉的信息來源而較為類似，可以說，在同一個地域內的人們不僅生活偏單一化，連思想也都是相近的。由于家族式的聚居方式和生活生產區域相結合的地域構造，血緣成為維系一個單位的生產組織中各個個體聯系的基本關系，組成了以家庭為單位的生產組織，而在一個單位的生產組織中，主導權往往在于擁有經驗權威的家長。而國家也只是一個更為龐大的家庭，乃是這種“血緣家族”的延伸，所謂帝王“家天下”的說法正是這一情形的最好詮釋。帝王之位，即這個國家的領導者、管理者、控制者，相當于家族之中具有最高權威的家長，在血緣家庭內世代相傳，國家也是作為帝王家族的私人所有物來進行管理，國家管理體系中的官員也是對帝王家族負責。在農業社會中，熟人之間建立起的習俗型信任來源于共同的風俗、習慣和道德觀念。當人們的流動性很低，長期接觸的可能性導致人們對彼此的背景情況都能有相當直接的了解，而且人際關系也簡單而緊密，很容易形成自然的信任。

在農業社會進入工業社會之后，交通工具的發展、生產要素和產品的交換需求和人類集體行動的需要讓人們改變了原有的生活生產方式，從土地上走了出來，世界進入了脫域化的進程。人們為了生存、發展等各種原因，主動或被動地離開了原先熟悉的環境，走到陌生的環境之中，與陌生人打起了交道。在這種突破了原有社會模式的情境下，人們不再停留于一個地域，而是在不同的地域之間進行流動，在生活中所面對的也不再是熟人社會之中具有血緣關系的人，或者至少是經過長期接觸的熟人，而是以前全然沒有接觸過的陌生人，而且以后也極有可能不會再進行接觸，熟人社會中所形成的習俗型信任不再適用，過去的交往方式和對人際關系的想法也不能沿用，為了保證各方的利益，人們締結了契約，依靠契約的束縛力來獲得一種契約型信任。契約型信任的保障來源于法律制度，是人們認為客觀存在的法律制度能夠對其自身權益的進行有利保障之后才建立起來的，其本質是對陌生人社會中他人的不信任。而當地域的限制性減弱，人口的流動性增強，原先在地域限制條件下形成的具有地方特色的觀念、想法等也不再成為社會組織之間的區別之處，地方文化和思想之間的壁壘也被打破，在沒有人為刻意的保護下，往往弱勢的文化會因受到強勢文化的沖擊而逐漸消亡，或者多種文化之間相互融合形成新文化。世界文化的趨同傾向其實并非一種良好的現象，卻加速了全球化共同體的形成，導致現代社會組織的產生于這一演變過程之中。

目前人類正在進入一個新的時代，這就是信息時代，或者說網絡時代。我們的社會正經歷著一場革命，這就是信息技術革命。根植于信息技術的網絡，已成為現代社會的普遍技術范式，它使社會再結構化，改變著我們社會的形態。網絡社會的存在實際上打破了人與人之間的地域限制，當網絡化發展到一定程度時，討論人口的流動性也不具有實際價值，因為人們不需要通過地域之間的轉換來聚集于一處，他們可以通過網絡的方式使得天涯有如咫尺。因此人群的聚集方式發生了極大的改變，在以往的聚集過程中往往是通過空間的轉換來達到信息及時交流的目的，現在時空都不再成為人們之間交流的障礙，思維的聚集替代了軀體的聚集。但同時這種聚集方式也帶來了風險，比如信息的爆炸式增長和傳播速度、廣度使得個體更加透明，這與工業時代中所塑造的保持距離的個體產生了矛盾，而網絡中的人進行匿名化處理可以解決這個矛盾。但是無限制的匿名化又產生了新的問題，它讓人們能夠更加自由地按照自己的意志來行動，無論這些意志是否符合當下社會所要求的行為規范和道德準則。也因此，網絡使價值觀等較為相同的人群更便捷地聚集在一起形成團體，由這種方式而形成的團體中，成員之間在思想觀念等方面通常具有極高的相似性，成員的相似之處不僅在于客觀簡單的自然條件相同或者行為目的相同，他們的相似更多在于思想等主觀的相同，在相同的主觀意識下，也更容易發生團體內部的自發合作行為，這種人類集體行動方式的變化給傳統組織帶來了一定的沖擊，也促進了我國傳統社會組織的變革。

二、網絡化環境下社會組織的異質特征

無論是農耕文明還是工業文明，從家元共同體到族閾共同體，共同體的成員所展現的共同之處，大多是一種表象上的相同：在農業社會中，家元共同體中的個體通常是通過地域、血緣等因素而聚集的，這種純粹的天然差異使得個體的意義較為淡薄，個人通常消弭于共同體之中，從而也不存在個體之間的同質性或者差異性的問題了；到了工業社會，族閾共同體通常是基于契約所建立的，其本質是原子化的個人在契約條件下的聚合，而且這種聚合通常是源于共同的行為目標。然而原子化的個人實際上才是作為社會建構的單位，在這個競爭強化的社會之中，個人被作為利益競爭單位置于情境之中，那么為了保證自己的優勢，個體常常會選擇與他人保持相對的距離，把自己隱藏起來，以保留更大的競爭優勢。在這種情況下，必須依靠外界的力量來維持共同體中個體之間的關系，比如法律保障下的契約。國家作為政治共同體，憲法即是這個共同體中用以維護個體之間聯系而形成的契約。

在網絡時代，人類社會的聚合模式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原有的社會建構已經不適宜當下社會及發展趨勢的情況。為了應對高度的復雜性和高度的不確定性，人類的集體行為的聚合方式需要進行改變。共同體，原文為community，狹義常翻譯為社區、社群，實際上廣義的共同體，應當指為擁有共同特征，尤其是共同擁有一些內在相似之處的人群所聚合而成的團體。許多詞匯都可以形容由人組成的團體，但是共同體這個詞不像組織、單位等同樣是由人集合而成的團體那樣讓人感到壓抑和秩序井然，它缺乏固定的具有棱角的結構，似乎因此更少地體現了對個體的元素化和壓迫，不是先有了制度框架再把個體安放于每個框架的節點上，以期構成一個完整的、有上下等級的、權力體系分明的團體。共同體強調的是成員聚合在一起的原因：他們都是具有“共同”的特質而在一起的。這個“共同”可以充分說明，共同體的形成基礎是成員所擁有的共同的理念、價值或目的。

目前學者普遍認為，任何共同體在本質上都是利益共同體，這個利益包括經濟利益、政治利益、文化利益、心理利益等，但是實際上，共同體是擁有相同特質的人群所自然聚合的團體，所謂的利益只是在同質人群在聚合之后進行行動必然產生的結果，而非人群聚合的目的。

因此，網絡時代條件下的共同體并不是傳統意義中具有明顯邊界、相對封閉且與其他共同體的共存是相對排斥關系的，它所表明的是一種共同體的概念，也是組織的發展趨勢：以共同的理念為核心，邊界開放、非控制導向、去結構化，具有高度的開放性和流動性，對成員之間不具有絕對的強制力。具有去中心化特征，它不再具有一定的組織形態和等級結構，成員之間是自然聚合的。社會組織中的成員對該組織的文化、價值具有高度的認同感，成員之間具有極高的同質性，但因為不具有絕對的權力中心和等級結構，成員個體的特性不會被削足適履以安置于組織結構的某一個環節之中，因此成員個體的差異性得以較好的保留。組織的向心力并不來源于具有強制執行力的契約以禁錮成員的自由，而是來源于成員最初聚合的目的：共同的價值、文化、目標，并采取合作行動。

網絡時代的社會組織，任務和目標并不具有絕對的引導力，權力也不具有絕對的約束力，成員的行為目的即是合作行動，是行為本身。契約應當還是存在的，但契約的存在不是為了束縛成員的行為，而是限制行為結果的下限。當成員的自覺性足以避免壞的行為結果出現，契約的存在也就非必需了。組織中的成員之間的關系維系基礎應當是一種合作型信任，信任的來源是共同體內部成員之間的共同價值觀、道德基礎，促使成員傾向于合作行動，而非因為利益而行動；組織中的權力體制設計，也是去中心化的，不存在絕對的權力中心，每個成員都是權力的分散端，同時不具有干擾他人的權力能力。這種結構不僅存在于組織內部，也同樣適用于組織間關系。

三、網絡時代重構我國社會組織的設想

網絡時代涌現出了非常多的不同以往的時代特征，尤其當個體之間的聯系加強時，社會進入了高度復雜性高度不確定性的情境之中，在這種新的形勢下，應當從各個方面入手重構我國社會組織。

(一)理性重塑有利于社會組織的思維重構

無論是農業時代、工業時代乃至現在的網絡時代，人們都在追求過一種具有合理性的生活，也都在進行著合理性的建設，因此每個時代都是具有理性的，但是每個時代因其具有獨特的情況和條件，被普遍接受用以建構社會的理性都有所不同，在農業社會中，主宰社會的主要是經驗理性。在經驗理性的主導下，社會的建構實際上是一種個人或集體經驗的擴散。在與親族的交往經驗中，人們發現地域和血緣是自身的絕佳保障，因此組織也多由這種方式而產生。在這種組織里，具有權威的是“家長”，因為在每個人的認知中，家長往往擁有更多的經驗，能夠用他們豐富的有效經驗來指導和管理組織，組織完成任務的方式也通常是由經驗出發。而在工業時代，工具理性占據了上風，組織的產生是作為一種工具，其架構滿足于穩定的層次和確定的個體位置，并且針對組織目的制造出一套固定的流程。分析性思維使得人們需要完成一項任務時會首先對該任務進行分析，將步驟分解為碎片再投入組織的運行過程之中，這是工業社會長久以來的處事方式。

當人類社會進入互聯網時代以后，網絡時代的無結構化發展傾向使得社會從低度復雜性低度不確定性轉向高度復雜性高度不確定性，個體及個體間關系的輕重已經發生了相對的變化，個體已經不再如以往獨立，個體間的關系更加緊密而且復雜，在這種條件下分析性思維已經不能滿足人們的需求，畢竟當需要考慮的因素和聯系過多時，情況的變化也更加復雜，不可能窮盡所有的情況。組織要改變現有的建構方式和處事流程，就應當從最根本的思維轉變入手，由以往的分析性思維轉向相似性思維，重新塑造理性和經驗兩者之間的關系。

(二)人類聚合模式的變化有助于現代社會組織的結構重造

從家元共同體到族閾共同體，人類集體行動模式產生了極大的變化。在新的時代來臨之際，又出現了“命運共同體”這個提法，早在2011年《中國和平發展白皮書》上就已出現，2013年中央首提“人類命運共同體”一說，證明該理念得到了廣泛的認同。2017年1月15日，習近平主席更是在聯合國日內瓦總部，全面闡述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這是我國對于世界目前面臨的種種問題所進行的思考，并給出了自己的解決方式。所以，在網絡時代引入共同體勢在必然，就要把人的共生共在作為時代主題，徹底改變工業社會所建立的固定的思維方式，在解構中重構社會，把抽象化的、原子化的個人不再作為社會構建的基本單元，而找尋新的視角來觀察社會進行研究、觀察社會和個人。

網絡社會的權力去中心化、去結構化、非控制導向，使得人們的自然聚集形成需要價值認同而產生內聚力，不需要權力的集中來避免組織的不穩定。當權力不具有中心，組織中的任何人都不需要被其他人所控制，可以自由進出，從而也就不需要工業時代所追求的那種穩定的結構來穩固組織的形態。

(三)網絡化結構改變有利于多元組織主體間的關系重建

網絡時代的來臨，傳統社會組織面臨的不僅是組織個體的變革，還有組織間關系的改變。新的通訊工具使組織主體間的聯系更為緊密，形成了社會網絡。網絡化結構的社會讓傳統的封閉型組織必須與環境間發生密切的聯系，它已不可能還如以往一樣單槍匹馬完成任務。

社會網絡化促進了組織內部的認同感提高，但內部認同感較高的組織也容易產生排外性，組織成員對外界認同感降低，尤其當組織成員與外部交流不足時，而排外性又再次促使內部認同感提高。組織內部的認同感能帶來諸多好處，它對無結構的組織系統而言是一種內聚力的體現，能夠很好地避免由于結構虛化帶來的組織不穩定的問題，但組織間的互斥性也是需要控制的，因此組織內部的認同感與排外性之間需要達到相對平衡的狀態。

隨著，我國社會結構的網絡化發展，組織間的關系也日益緊密，必須意識到，組織的封閉性并不是產生穩定的唯一方式，甚至可能適得其反。加強社會組織之間的聯系，是非常必要的。

綜上所述，可以認為在如今日益信息化的新時代背景下，我國傳統社會組織需要的不僅僅是表面的改變，它所真正期待的更是一場涉及根本的思維轉換。無論是組織內部的重構還是組織間關系的重塑，都要從更深層次的社會轉型角度來入手，因此網絡時代中，如何才能建構出更符合時代需求和時代特色的社會組織形態，還是一個值得繼續深入探討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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