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大學 安徽 合肥 230000)
評話劇《南海十三郎》:質本潔來還潔去
李春妹
(安徽大學安徽合肥230000)
《南海十三郎》這部話劇是根據真實生活中的江譽镠改編的,為了藝術性、戲劇性、審美性的需要,和現實中的江譽镠肯定是有區別的。全場不分出,只分了上下兩場,上半場小收煞時可視作男主人公洋洋得意的人生的一個轉折點,下半場的男主人公陷入了瘋癲乞討度日中。編劇杜國威不僅是為了敘述南海十三郎沉浮坎坷的傳奇一生,透過南海十三郎我們還看到了在戰亂紛爭的年代里不同生活態度、性格各異的人物,作為地方戲的粵劇在西方外來文化的沖擊下的生存境遇,以及中國最傳統文化的末代繼承人的歸路……
對于南海十三郎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是所有劇評、影評中討論得最為激烈的,因為南海十三郎的形象很復雜,隨著劇情的深入發展展現得更為豐富。我想用四個字來概括我心目中的南海十三郎:癡、癲、善、敢。每一種性格背后都有與之相對應抑或相反的人物和行動。
首先,是他對愛情的癡情和對粵劇的癡迷。香港在30年代初還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那時的十三郎是一名在香港大學學醫的大學生,他視天下女子為庸脂俗粉,厭惡上流社會紙醉金迷的生活作風。但他恰恰是在一個上流社會舉辦的舞會上遇到了一個讓他一見傾心的世俗女子,這是這部劇中隱藏起的不大顯眼的“喜劇點”——喜劇中人物的行動與他的語言不統一而導致的一系列結果帶給觀眾的娛樂性。他為了追求心目中的純潔如蓮花般的女神,竟不顧一切的奔去了上海,兩年音訊全無,最后身無分文的回到了家中,連港大的學籍也丟掉了。此后他沒有喜歡過任何女子,在他聲名顯赫的時候去歌舞廳找侄女時,那些打扮時髦的舞女像花蝴蝶般圍攏上來,都被他罵了下去。可悲的是,他癡情以對的女神壓根不記得他了,就在他窮困潦倒之際,他們再次相遇,女神早已嫁做他人婦,她還是那樣的高貴優雅,而他連回廣東老家的火車票都買不起了。原本美好浪漫的東西被徹底撕碎了,南海十三郎從此更是一蹶不振,從天才到瘋子只有一步之遙。
南海十三郎在家中排行十三,受他幾個媽媽(十媽、十一媽、十二媽)及父親的影響,從小就對粵劇十分癡迷。為了能看戲,他愿意向他父親認錯,長大后更是變本加厲的著迷,原本就情場失意的十三郎便整天去看戲,還寫劇本,憑著驚人的才華得到了薛覺先的賞識,情他擔任覺先聲劇團的編劇。南海十三郎能同時編寫三個劇本,并且本本都是精彩之作,不到三十歲就譽滿港澳編劇界。但十三郎的代表作《燕歸人未歸》、《心聲淚影》、《女兒香》、《寒江釣雪》等都是寫兒女情長、才子佳人、懲惡揚善、忠孝節義式的中國傳統古典戲曲類型,在戰爭結束后,各劇團重新編演適應時代的新戲時,南海十三郎仍要把忠孝節義寫進故事里,大家都說他不知變通,不再有劇團請他寫戲。在那個傳統文化遭到猛烈抨擊、文明新戲唱主角的年代,許多地方戲甚至京劇這樣的大劇種為了生存都紛紛進行戲改,舍棄傳統的演劇模式,程式化、規范化的劇目被唾棄在一邊,南海十三郎卻偏偏守著古典傳統戲曲。就連他給梅仙編寫的時裝戰爭愛情電影,他也要寫成“忠孝節義”,堅持劇本中心制。可悲的是,他對傳統戲曲文化的這份堅守,卻讓他走上了窮途。
大多數劇評人、影評人都會用狂、傲來形容南海十三郎,但我個人認為癲更適合南海十三郎。癲既是一種如魏晉阮籍、嵇康的狷狂,又有明代徐文長、唐寅的瘋魔,正如唐寅的那首《桃花庵歌》所寫的: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癲不是真的瘋了,劇中大家都把穿著破爛、滿身臭味的十三郎當成瘋子,十三郎成了香港青山精神病院的常客,但他到底是真瘋還是裝瘋?我更傾向于后者,他是希望通過遺忘自己的過往、割裂與紅塵世俗的糾葛來逃避現實所給他帶來的種種痛苦。表面上他似乎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了,實則他心明如鏡,就像他一直隨身攜帶到死的那幅圖《雪山白鳳凰》。在電影版中,只有南海十三郎和一個乞丐小孩看到了畫中的白鳳凰,在其他人眼里只是白紙一張,這樣的情節設計更能體現出他的瘋癲,同時也揭露出十三郎純潔坦蕩的美好心靈。可能是因為時間上的關系,在話劇版中刪除了這一情節。
最后,我所要講的“善”與“敢”是相輔相成、互相包容的,善是一種廣義上的“善”,不單指心底善良,還包括強烈的愛國精神;“敢”也是一種廣義上的“敢”,不僅僅是勇敢,還是敢怒敢言、敢于向陋習惡勢力挑戰。在這部劇中編劇有意讓兩位極負盛名的粵劇界編劇(唐滌生、江譽镠)相遇,并成為知己伯樂。兩人結為師徒和師徒重逢的段落已成為這部劇的經典,初遇時的一唱一和、重逢時的粵劇對唱、兩次跪拜飲茶都迸發出無窮的戲劇魅力。唐滌生能破例成為南海十三郎的徒弟,正也是因他敢于當面怒罵十三郎“恃才傲物”,令十三郎贊其“敢愛敢恨”,這才是一個劇作家的本色。
在劇的開頭,十三郎報警稱有人偷了他的兩只鞋,右腳鞋是“日本仔”偷的,左腳鞋是“英國佬”偷的。這是一種象征手法,中國的領土被割的四分五裂,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而部分中國人卻懦弱的做著漢奸、走狗的勾當。在那個人人自危的亂世,很多人都會習慣性接受現實,隨波逐流,似薛覺先安分守己,似梅仙順應時勢,這都無可厚非。但十三郎是只高潔的白鳳凰,質本潔來還潔去,不愿沾惹一絲污垢。在抗戰期間十三郎去粵北參加救國宣傳,因反對任惜花所帶領團隊的露腿表演會讓士兵喪失斗志,憤怒到直接對任惜花拳腳相加;抗戰勝利后,他三次拒絕為別人寫劇本,第一次是拒絕為馬老板寫劇本,這是因為馬老板的為人是十三郎所不齒的;第二次是拒絕為某劇團老板寫禽獸版的《寶蓮燈》,這是因為價值觀念、審美觀念的差異使他難以適應;第三次是拒絕導演修改他的劇本,理由與第二次拒絕相同,他仍堅持自己的意志、觀念,逐漸生計潦倒,淪落街頭。
“歸來百戰厭囂塵,一路歸程贖一身。只手耕耘天欲雪,壯懷如我更何人。”舞臺上的南海十三郎在吟完這首詩后死在了寒冷的冬夜里。一世的才情、癡心得不到半點回應,留給世人的只有那幾部作品、幾首曲子而已了!
李春妹(1993.03-),女,漢族,江蘇人,碩士研究生,安徽大學,研究方向:戲劇與影視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