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平衡方法在職務作品著作權歸屬判定中的實踐分析
——以阿凡提、葫蘆娃等角色造型美術作品為視角

(華東政法大學 上海 200000)

利益平衡方法在職務作品著作權歸屬判定中的實踐分析
——以阿凡提、葫蘆娃等角色造型美術作品為視角

張納潔

(華東政法大學上海200000)

我國《著作權法》將作品分為法人作品和職務作品，職務作品中又區分了一般職務作品和特殊職務作品，看似完美保護了單位和個人的利益，但是在司法實踐過程中陷入了困境，特別是在涉及一些著作權法頒布之前的產生的作品時，僅根據現有的法條很難平衡單位和個人的利益分配。本文通過對兩個角色造型美術作品著作權糾紛案件的對比分析，總結目前法院在職務作品著作權歸屬判定中作出的實踐。

職務作品;造型美術作品;著作權歸屬;利益平衡

一、案情簡介

2012年，原告胡某、吳某和被告某電影制片廠(以下簡稱制片廠)因著作權權屬糾紛向法院提起訴訟，原告稱“葫蘆娃”造型美術作品由其創作，請求法院確認“葫蘆娃”角色造型美術作品的著作權歸原告所有。被告制片廠答辯稱角色造型是由集體討論修改，通過審定后有制片廠制作發行，應由制片廠享有著作權。一審法院沒有支持原告的訴求。兩原告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二審法院最終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2015年，原告制片廠因著作權權屬、侵權糾紛提起訴訟，后被告曲某提起反訴，制片廠稱“阿凡提”的造型美術作品的著作權由其享有，曲某稱該作品為一般職務作品，著作權應歸屬于曲某。一審二審法院均確認該角色造型美術作品由制片廠和曲某共同享有。

對比兩個案件的爭議焦點，可以總結出以下幾個相同點：1.涉案角色造型是否屬于作品，能否獨立于影片單獨行使著作權；2.該角色造型的作者；3.該角色造型的著作權應歸屬于單位還是個人。

二、 法律規定及現實困境

有關單位和個人著作權歸屬的規定在《著作權法》第十一條和第十六條。十一條第2款規定了法人視為作者的情形，十六條規定了職務作品，其又分為一般職務作品和特殊職務作品，特殊職務作品的作者只享有署名權，其他著作權權利由歸屬于法人。

從上述規定來看，我國在著作權歸屬中既有保護創作者的方面，也有保護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的方面，兩者的利益看似得到了平衡，但在司法實踐中，這種平衡陷入了困境：

首先，法人作品和職務作品難以區分，主要體現在職務作品通常情況下是在單位的主持下進行創作的，而且意志屬性很難嚴格劃分，職務作品固然是在個人意志的支配下創作的,但是不能排除其在創作過程中受到的單位的影響。同理，法人作品中即使有集體意志，但仍舊需要轉換為個人意志來進行創作。

其次，一般職務作品和特殊職務作品之間的區別也很模糊，兩者區分的主要條件為是否利用單位的物質技術條件，也就是資金、設備或者資料。立法者之所以作此規定，是考慮到單位在特殊職務作品中提供大量投資，保護其投資積極性。但是，正如迪茲教授所指出的：“物質技術條件”區分標準過于一般，通常，幾乎所有的職務作品都需要單位的物質技術條件。

三、 審判評析

(一)動畫角色造型的性質以及能否由作者單獨行使著作權

阿凡提、葫蘆娃兩個角色造型在兩個案件中均被認定為美術作品，受著作權保護，這一點基本沒有爭議。但是在能否由作者單獨行使著作權問題上，法院給出了不同的分析方法。在阿凡提案件中，法院認為著作權法第十五條第2 款雖然只列舉了劇本和音樂兩類作品，但是角色造型作為具有獨立審美價值的美術作品也可以單獨使用。然而在葫蘆娃案件中，一審法院認為適用該條款的前提有三個，一是身份系作者，二是著作財產權歸屬于該作者，三是作品可以單獨使用。筆者認為第二個前提存在邏輯錯誤，應當是適用了該條款之后才得出作者對單獨使用的作品享有著作財產權的結論，而不是反推著作財產權歸屬于作者后再適用該條款，不然這一條款就沒有適用的價值。

(二)造型美術作品作者的認定

由于當事人提交的角色手稿有的沒有形成時間，有的沒有作者署名，存在形式上的欠缺，但是在其他載體如制片廠出版的造型選集，影片工作人員名單等上均署名曲某，胡某等人為美術設計或造型設計。依據著作權法十一條第4款，法院確認個人為該美術作品的作者，而不是單位制片廠。此外，法院均未支持制片廠集體創作的主張，因為無論是在集體討論修改中，還是在制片廠最終定稿中，都只是對作品進行了細微的修改，作品本身體現的還是作者個人的思想、情感和藝術造詣。因此，在兩個案件中，法院均認定為個人是作品的創作者。

(三) 利益平衡在職務作品著作權歸屬判定中的分析方法

1.創作背景、過程

在動畫角色創作當時，我國尚未頒布《著作權法》，社會公眾也沒有法律意識來保護著作權，因此兩個案件的作者都沒有與制片廠簽訂合約來確認著作權歸屬，這也是后來糾紛產生的根本原因。

本文的兩個動畫角色都是作者在任職于全民所有制單位時創作，當時正值計劃經濟時期，動畫影片的制作都要嚴格遵守行政審批程序，還要按照年度指標完成任務。當時社會的普遍認知是，完成認為所創作的成果屬于單位所有，談論權利歸屬問題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

2.當事人的行為及真實意思表示

雖然權利歸屬理應在作品創作完成時就已經確定，但是由于這兩個造型美術作品創作于《著作權法》頒布之前，如果直接適用現行法律，會使著作權判定結果與當事人的預期不一致，并且權利歸屬糾紛發生在作品完成之后的三十多年，因此，應當考慮當事人在這段時間內的行為，以推斷其真實意思表示。

(1)作品登記

我國實行作品自愿登記制度，雖然著作權登記不是取得著作權的必經程序和要求，但是它具有公示和初步證據的效力，也是是作者意圖表明其對作品享有著作權的最直接表現。在這兩個案件中，曲某對阿凡提美術作品申請了登記，盡管制片廠當時提出過異議，但是沒有提起訴訟，可以推斷其主張權利不積極或者權利基礎不牢固，而胡某從未對葫蘆娃造型進行過作品登記。

(2)使用或授權他人使用以及維權

使用或者授權他人使用作品是著作權人主要的財產性權利，曲某在作品創作完成之后從未間斷地使用阿凡提形象，也向他人授權使用美術形象，還通過媒體宣傳提升阿凡提的知名度，制片廠也在此期間使用并授權他人使用阿凡提作品。在葫蘆娃作品的使用中，胡某和吳某雖然也向雜志社投過稿，但是沒有其他進一步使用的行為。相反，制片廠通過電視臺和影院放映，發行VCD等方式廣泛宣傳葫蘆娃形象。對于阿凡提美術作品的侵權行為，無論是曲某還是制片廠都曾提起過訴訟，也通過法院判決確定過各自的著作權。

(3)獎金

在兩個案件中，制片廠均主張曾就角色造型發放給主創人員獎金，但是在法院審判理由中未對此進行分析，也未把是否發放過獎金作為認定著作權歸屬的因素之一。

筆者認為，獎金若要作為單位主張著作權的依據，要滿足兩個條件。首先是獎金的數額，獎金作為金錢給付，可以被當做是對作者創作優秀美術作品的獎勵，也可以當做是單位取得著作權的對價，如果獎金的數額遠遠超過社會普遍認知的獎勵金額，可以認為單位是出于買斷除署名權以外的著作權目的而支付的報酬。其次，獎金發放的對象，如果獎金發放的對象不僅包括設計人員，還包括其他人員，例如攝影、剪輯、布景等人員，則獎金只能作為對主創人員的獎勵。

3.公平、誠信原則

公平原則要求平衡當事人間的各種利益沖突和矛盾，誠信原則要求以善意的方式行使權利和履行義務，并不能在事后作出相反的意思表示。在葫蘆娃案件中，胡某、吳某沒有對美術作品進行登記，也沒有主動對外行使權力，反而是制片廠不斷地通過影片傳播提升葫蘆娃形象的知名度，雙方的行為表明其均認可制片廠對該美術作品享有著作權。

在阿凡提案件中，曲某積極主動地登記作品，通過拍攝新影片來使用阿凡提形象，也持續授權他人在車票，三維卡通形象，藥品包裝等上使用阿凡提美術作品。值的注意的是，無論是在使用作品上，還是在對作品進行維權的過程中，曲某和制片廠都是知悉對方使用作品的行為的，但是任何一方都沒有明確提出異議，而是在各自的范圍內繼續行使著作權，用實際行動達成了共享著作權的默契。為了維護雙方的信賴利益，以及考慮到雙方對阿凡提作品的知名度和價值做出的貢獻，法院確認了由曲某和制片廠共同享有該著作權。

[1]迪茲.迪茲.關于修改中國著作權法報告草案,《知識產權法研究》[M].中國方正出版社2000年版，第12頁。

[2]馮曉青.著作權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8

[3]王利明.民法學[M]. 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2

[4]楊延超，曹滿貴.我國職務作品制度的不足與完善[J].昆明理工大學學報·社科(法學)版，2007年9月

案例：

[1](2010)黃民三(知)初字第28號

[2](2011)滬二中民五(知)終字第62號

[3](2013)徐民三(知)初字第1048號

[4](2015)滬知民終字第200號

張納潔( 1992-) ，女，漢族，浙江寧波人，華東政法大學，2015級研究生，研究方向:國際經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