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之掃房記

張田

進了臘月，我們中國人最重視最熱鬧的 “大節”——春節就要來了，天氣雖然越來越冷，但人們的心卻是熱的、暖的，因為春天要來了，新的一年要來了。無論過往的一年是好是壞，一切將從頭開始，萬象更新迎來一個嶄新的未來。八寶粥的香氣和著濃濃的年味兒，一步一步走向我們。不經意間北京的大街小巷，忽地就多出了一抹扎眼的紅色，大紅的春聯貼在了各家各戶的門上，大紅的窗花也貼上了各家各戶的窗戶，而各大超市也開起了無限循環 “恭喜你發財，恭喜你精彩”的春節必放金曲模式。這首歡慶的歌曲要整整持續十幾二十天，無論你走到哪里，都能聽到它的聲音，歡快、祥和的節日氣氛彌漫在整個北京上空。

在北京有首非常著名的童謠，它講的是過年前人們要做的事情，雖然與當今社會生活有些不同，但老北京人還是會按其中的一些規矩辦事：“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喝幾天？眼看就到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日，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燉豬肉，二十七宰公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首，三十晚上坐一宵，大年初一扭一扭。”我的家正是這樣一個老北京的家庭，什么都喜歡按“老禮兒”過，像春節這種大節就更是如此，泡臘八蒜、熬臘八粥、掃房、準備各種年貨、貼春聯、貼年畫、掛吊錢、打豆醬、做咸什等一系列的活動，都要在春節前的半個月內準備完畢。時間緊任務重，在母親的親自“督導”下，每一個項目都會緊鑼密鼓地開展起來。但對于我這個逐漸成為社會與家庭中堅力量的“80后”新青年來說，春節前的各項繁文縟節，都讓我感到非常的繁瑣和疲憊，因此我對春節是又愛又恨，尤其是掃房這件事。

掃房，對于我來說是一件有著連續深刻記憶的事。小時候每年都要和母親一起動手收拾屋子，首先我們要把屋內的桌椅板凳搬到室外，然后從房頂、墻壁開始掃起，家里家外，犄角旮旯都要收拾得干干凈凈。除此以外還要擦拭家中所有的家具及器物，換洗被褥、窗簾、床單等等，工作量之大難以想象。尤其是在收拾完自己家后，還要再到姥姥家收拾，雖然那時我還是個孩子，但已經開始對這種瘋狂徹底式的打掃產生了抵觸情緒。

隨著母親年齡的增長，我逐漸由小幫手成為了家中主要勞動力，節前掃房簡直成了我的“噩夢”。為此我也沒少和母親爭吵，自從我們搬進樓房后，我家都是三天一小收拾、五天一大收拾，雖然稱不上一塵不染，但也絕對是窗明幾凈。我認為節前根本就不需要掃房，但母親卻執意要掃，她說掃房，不僅是為了衛生，而且也是為了除去過往一年的晦氣，迎接全神下界，只有最干凈舒適的房子，神仙才會光臨，并會帶給全家一年的好運。父親也說，春節前掃房是一種傳統，是一種習俗，是一種文化，應當繼承與發展下去。我嘴上雖不同意，但心中卻還是有那么一點同感的，沒辦法，只好干活！

現已升職為監督者的母親，絕對是合格且嚴苛的，偷懶那絕不可能！我揮舞著長把掃帚在房頂、墻壁上到處清掃，細密的灰塵落在陽光里閃著金色的光芒，我突然覺得掃房竟還是件挺有詩意的活動，而拿著長把掃帚對付灰塵的我，更有了一種橫刀立馬大將軍的威武感覺。但這種浪漫主義詩人情懷及超現實的優越感，馬上就被家里所擺放的字畫及各種瓶瓶罐罐打敗了。博古閣上瓷器多且重，擦拭起來就要格外的小心謹慎，唯恐手一抖，好好的“玉壺春”成了一堆瓷片！當我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擦完所有瓷瓶時，回頭一看，天哪！旁邊的玻璃柜里還擺放著各式各樣成套的瓷壺、瓷碗、瓷人、瓷馬。災難！這簡直是場災難！當我再一次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擦完后，清掃工作才完成了三分之一，后面還排著字畫和家具，而廚房、衛生間更是尚未進入正式程序，清洗窗簾、床單、被罩也是遙遙無期，只有“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這句名言，才能表達我當時的心情。疲憊讓我的態度變得越來越差，母親的高標準嚴要求，也讓我不厭其煩，一點點矛盾都會成為我與母親爭吵的導火索。但當所有的屋子打掃完畢，煥然一新時，發著光的瓷器、黑白分明的家具，洗滌液飄來的陣陣芳香，又都讓我感到清掃房間真好。

每年掃房季的到來，我都會這樣在痛苦與幸福中走一個輪回，從緊張、不滿、憤怒，再到平靜、歡喜。我的這種情緒，相信不少年輕人也都有過，既嫌打掃衛生麻煩，又嫌打掃衛生浪費時間，因此雇用小時工清掃成了大家的最佳選擇，雖然房子一樣的干凈，但這種打掃卻少了家人們一起干活時的熱鬧與齊心協力。而我們現在的年夜飯也是如此，當我們的物質生活越來越豐富，人們卻不再愿意為家人做一頓豐盛的團圓飯而浪費精力與時間了。高級飯店的上等佳肴，成了許多家庭過年的首選。而我記憶中的年夜飯，卻是忙碌、辛勤的，為了大年三十全家人吃上一頓好的年夜飯，母親會提前炸丸子、炸魚、燉肉、打豆醬、做芥末墩、做咸什，有時要忙到晚上十一二點。站在一旁打下手的我，雖然也覺得非常辛苦，但心情卻是愉悅、幸福的，因為年快來了，因為這是一種記憶，一種懷舊，一種歷史，一種文化……大家現在都說過年越來越沒意思，我想可能正是因為缺少了這些忙碌與辛勤，房子是小時工打掃的、年夜飯是廚師做的，這些能將家人聚在一起的活動，全花錢讓別人做了，沒一件事是全家人能為之忙碌的，幸福的記憶也就這樣一點一點消逝了。明年掃房時，我知道我仍會像今年一樣抵觸、鬧脾氣，但最終還是會將房間掃得一塵不染，因為這里有一種我對年的幸福記憶！一種對陳年老禮兒的固守和堅持！

（編輯·韓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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