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廷亮 陳奧琳
土家語部分常用文體術語校釋
文/陳廷亮 陳奧琳

近年來,隨著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蓬勃發展和民族文化的復興,土家族傳統的民族文化資源也得到了深入的挖掘。如今,從偏遠的土家山寨到旅游景點,從少數民族運動會的賽場到各種傳媒舞臺,常常可以見到土家族歌舞和傳統體育項目,這對于傳承和傳播土家族文化、展示土家族傳統文化藝術的魅力具有巨大的推動作用,值得肯定。土家族是我國的一個有語言而無文字的少數民族,2009年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布的新版瀕危語言地圖集中,土家語被列為嚴重瀕危語言之一。目前,僅有湖南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龍山、保靖、永順、古丈等縣境內的少數偏僻土家山寨中約不足3萬人還能操用土家語。由于懂得土家語的專業人士越來越少,我們常常在新聞媒體、旅游景點和土家族音樂舞蹈作品中看到一些不規范甚至錯誤的土家語名稱。因此,有必要對土家族常用文娛和體育術語的土家語名稱進行校釋,以正視聽。
“舍巴日”不是“舍日巴”。在土家族傳統文化中,廣義的“舍巴日”是土家族祭祀祖先、祈求豐年吉祥為主旨,集歌、舞、樂、劇為一體,以表現土家先民開天辟地、人口繁衍、民族遷徙、漁獵農耕、桑蠶織造、神話傳說及日常生活等為內容的大型民俗文化活動,狹義的“舍巴日”是“跳擺手”或“擺手舞”,一般指小擺手舞。擺手舞有大擺手和小擺手之分,大擺手土家語稱“葉梯嘿”,“葉”譯成漢語就是“神”,“梯”譯成漢語是“敬”,“葉梯嘿”譯成漢語為“敬神之舞”;小擺手土家語稱為“舍巴日”,或“舍巴格茨”。“舍”是“你們”的意思,“巴”是“看”的意思,“日”是“做”“跳”的意思,“格茨”是“玩”的意思,直譯成漢語是“你們看(我們)做(跳)”或“你們看(我們)玩”,意即跳擺手或玩擺手。例如:阿果迭、補搓迭,富尼舍巴日(格茨)奪胡!(漢意:鄉親們、客人們,大家一起跳(玩)擺手啰!)。

“嗯嘎”不是土家語。2012年,湖北代表團的《嗯嘎·女兒會》在第四屆全國少數民族文藝會演榮獲表演金獎。這部土家風情歌舞詩劇是在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原生態文化形態的基礎上進行藝術創新的成果,集中體現了鄂西民族文化的神韻,是一部難得的民族藝術精品。然而,有的新聞報道中稱“‘嗯嘎’是土家語‘好’的意思,‘女兒會’則是被譽為‘東方情人節’的土家族相親會”,這是對土家語的誤讀。“好”在土家語中只有一個詞——“岔”,如“大家好”土家語就是“富尼岔”。“嗯嘎”可能是恩施地區的方言,并非土家語。如果將“好得很·女兒會”翻譯成土家語應該是“岔喜太·必優打乙”。
“梯瑪”不是“女神”。“梯瑪”,漢語叫“土老司”,是土家族聚居區從事祭神驅鬼巫術的人。“梯瑪”的權限較大,可管村寨的祭祀、驅鬼、許愿、還愿、婚姻與婚禮、求子嗣、求雨、解糾紛、治病、占卜、喪葬等。“梯瑪”是土家語,“梯”有“擺放、敬奉”之意,“瑪”即“……的人”,如:“務卡瑪”譯成漢語是“守牛的人(放牛娃)”;“謝瑪”是“富有的人(富人)”;“梯瑪”是“敬神的人”。但有學者卻將“梯瑪”解釋為“女神”,是對“梯瑪”的誤讀。對此,土家語研究專家葉德書曾撰文《土家語“梯瑪”語義溯源》(《中央民族大學學報》2003年第1期)予以糾正。
“撒葉兒嗬”是土家語。“撒葉兒嗬”是湖北清江流域土家族的一種喪葬祭祀歌舞,漢語稱“跳喪”或“跳喪鼓”,2006年入選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撒葉兒嗬”究竟如何解釋呢?湖北省音協民族音樂委員會原常務副主任、土家族音樂研究專家張漢卿曾在《尸說——兼論巴東‘撒葉兒嚯’第五拍為重拍》一文(《黃鐘》2008年第4期)中斷言:“‘撒葉兒嗬’不是漢族語言,是我們暫時還破譯不了的一個‘土家語’的詞而已。”隨后,葉德書撰寫《土家語“撒葉嗬”芻議》一文(《湖北民族學院學報》2009年第5期)對“撒葉兒嗬”進行了破譯,認為“撒葉兒嗬”是土家語“射葉兒嗬”的音變或誤記。也就是說,“撒葉兒嗬”一詞原為土家語“射葉兒嗬”。由于流傳時間久遠,“射”音變為“撒”。按土家語詮釋,“射”即“死”,“葉”即“神”,“撒葉兒嗬”就是“死神之舞”。
“高腳馬”不叫“吉么列”。“高腳馬”是土家族的一項民間傳統體育運動,如今高腳競速已被列入全國少數民族傳統體育運動會正式比賽項目。但是,一些報道文章中卻出現了“高腳又叫‘竹馬’,土家語‘吉么列’”的解釋。土家語中沒有“吉么列”一詞,高腳馬土家語稱“夸替”或“卡吉”,“踩高腳(騎竹馬)”土家語叫“卡吉圖”,并非“吉么列”。例如:阿闊涅倮必卡吉圖得息(哥哥的兒子會騎高腳馬)。“吉么列”一詞最早是一些地方制定高腳馬比賽規則為方便使用生造而來,當時田荊貴(湘西自治州第一任副州長、州政協原副主席)、葉德書等幾位精通土家語的專家對此已予以糾正。
“岔喜太”不是“喳喜太”。“岔喜太”是土家語中最常用的詞,“岔”是“好”“喜太”是“……得沒有”“岔喜太”直譯是“好得沒有了”,也就是“最好、好得很”。例如:格衣則擠撥哈莫岔喜太(他們溜子打得好得很)。筆者曾在土家族聚居區發現有的旅游景點和餐館招牌上把“岔喜太”誤寫成了“喳喜太(泰)”。“好”在土家語中是“岔”而不是“喳”。在《土家語漢語詞典》中,“喳”詞條有三種意思:①[動]砍(指砍草小灌木之類),例如:阿涅阿巴崗枯卡叉喳祿(父親母親到山里砍渣子去了)。②[動]洗(專指洗衣服),例如:額阿乃阿媽博西巴喳啦(我今天給婆婆洗衣服)。③[動]踩,例如:阿克瑪俺涅弱苦氣補喳社及了(抬巖的人把我家地里的黃豆苗踩死完了)。可見,“喳”的三種含義都與“好”相去甚遠,因此“岔喜太”不能寫(讀)成“喳喜太”,否則就變成了“砍得沒有了、洗得沒有了、踩得沒有了”,豈不謬哉。
“畢茲卡·補呲”不是“畢茲卡·波呲”。有人在網上看到舞蹈名稱《畢茲卡·波呲》時不解其意,該作品漢譯名為《土家魂》。“魂魄”土家語叫“補呲”,土家人把小蜘蛛叫“補呲”,視其為“魂魄”的化身。在土家族喪葬習俗中,老人去世7天后(頭七),子女要在老人墳上找到一只“補呲(蜘蛛)”,用竹筒裝好帶回家,認為是歸來的老人魂魄。這樣看來,《土家魂》土家語應譯為《畢茲卡·補呲》而不是《畢茲卡·波呲》。一音之差,意蘊全無。
隨著土家族語言的日益瀕危,懂得土家族語言的人越來越少,尤其是土家族研究學者和民族文藝工作者中精通土家語的人更是鳳毛麟角。因此,無論在土家族文化研究領域,還是在土家族文學藝術創作中,出現土家語使用不規范甚至誤用(或記音有誤,或解釋有誤,或生造詞匯)等現象,上述所舉七例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語言是一個民族的靈魂之所在,民族語言中的詞匯經歷千百年為世代享用,是相對固定不能隨意編造和曲解的,需要嚴肅對待和使用,因為“語言是一個民族所必需的‘呼吸’,是它的靈魂之所在”。
(作者單位:三峽大學民族學院三峽大學藝術學院)
責任編輯:范楊文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