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很殘忍的

倪匡

有時，分明夜已極深，人也極倦，這一天該做的事情做了，該想的事也都想了，剩下來唯一可做的事，就是上床睡覺。

可是，就是不想睡，硬撐著，不想睡。

睡覺本來是人的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個組成部分，人人都要睡覺，似乎沒有什么人可以例外，大家都以為理所當然，所以也很少有人想到，睡覺會形成一個十分可怕的現象，就是：只要一睡下去，就是這一天的結束，這一天，就宣告終結，就在你一生若干日的生命之中勾銷，你的生命就少了一點！

這種現象，何其可怕！所以每當一想起，就不肯去睡，不睡，這一天就還能延續下去，至少在感覺上，這一天的生命還存在，而不是勾銷了。

當然，用不肯去睡覺來和生命的逐漸消失來對抗，一點用處也沒有，必然失敗，但每當想到生命逐日勾銷的可怕時，還是激靈靈地打寒戰，不肯去睡，使一日的生命，做最后的殘照。

有人說，生命是很殘忍的，真是一點不假。

（孤山夜雨摘自《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