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不會停在你熟悉的年代

武云溥

前幾天我弟弟說，他來北京看了一場演唱會。但因為時間緊，看完演唱會他就返回學校了，我倆也沒見面。弟弟比我小了整一輪，還在讀大學。之前，他跟我提過要來看這場演唱會，當時我沒太在意。印象中，那好像是場日本動漫偶像的演唱會。弟弟是個二次元迷，很激動地在網上搶票，據說這票相當緊俏。

等他看完演唱會回了學校，我才反應過來——動漫偶像的演唱會，合著現場表演的不是真人？

我問弟弟觀后感。弟弟說很棒。他看的是初音未來的演唱會。舞臺上有樂隊演奏，人聲演唱部分完全是電子合成音，觀眾看到的是3D全息投影投射出來的初音未來。

動漫我也喜歡，當年對這些東西迷得不行，只是長大后就不再癡迷了。而我弟弟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正是對這些起勁兒著迷的時候，喜歡虛擬偶像不奇怪。我有點兒納悶的是：上千號人跑去劇場看投影，這樣的演唱會跟在家看電視相比，能有多大差別？

弟弟說：“那差別可大了。現場氣氛特別熱烈，全場的人幾乎是站著看完兩個多小時的演唱會。臺上即便是周杰倫，無非也就這個效果。” 這件事刷新了我的“三觀”。我認為，通常情況下，大家去現場看演唱會，圖的就是看到偶像本人，聽到偶像真實的歌聲。不久前，張學友、陳奕迅也在北京開了演唱會，場館里人山人海，熱情的歌迷們讓北京的交通擁堵了好幾天。

對于演唱會，大家聽的就是真實，買的就是情懷。可是弟弟讓我意識到，原來唱歌的不是真人，也有大把觀眾買票去現場，這圖啥呢？ 我弟弟說，這叫“應援”。

應援，指的是粉絲為偶像做出的各種加油、助威、購物、排隊之類的行為。

應援文化是從日本和韓國傳過來的，不過現在中國的粉絲搞起應援來，其熱情和瘋狂程度絕不輸日本和韓國的粉絲。我還記得幾個月前看到的一則新聞，說“小鮮肉”組合TFBOYS的成員王俊凱過17歲生日，有一個重慶“土豪”粉絲花費巨款，包下重慶一條輕軌線的車身廣告給王俊凱慶祝生日。現在，我不能理解的事情越來越多了，這是個好現象，至少說明三個問題：第一，地球還在轉動，社會還在進步。我們不要急著評判新事物的好壞對錯，只要還有新事物不斷涌現，就叫進步。

第二，雖然每個人固有的觀念不容易轉變，但人們能夠享受到自由的邊界在慢慢地拓寬，我們對自己暫時不理解的事情的容忍度在提升。從本質上來講，我弟弟喜歡初音未來，跟我喜歡張學友、陳奕迅，重慶“土豪”喜歡TFBOYS，一些老同志喜歡崔健、羅大佑，還有一些更老的同志喜歡廣場舞，都是一回事，誰也不比誰更高級，誰也別笑話誰。

第三，說明我老了。我開始成為我小時候無法理解的那種中年人，竟然會為了無趣的工作日夜操勞，竟然有了錢也不再買漫畫書和游戲機，竟然聽不懂年輕人掛在嘴邊的新詞。這很好，說明時間沒有停在我熟悉的時代，我還有理由保持對世界的好奇心。將來等我的孩子長大成人，她還指不定喜歡什么“妖魔鬼怪”呢。所以我得加油，不能被比我年輕的人鄙視。

因為世界終究是他們的。

（丁當摘自《讀者·原創版》2017年第2期 圖/李坤）